老兵情怀

陈向明

　　老兵情怀

每天清晨，走在樟湖镇的主街道，我总会看到一幅温馨的画面。一对老夫妻，丈夫推着轮椅，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走过这条街。这位古稀之年的男人推着他的妻子在樟湖镇的主街道已经整整十八年了。

这位古稀老人，他就是曾经参加过“援寮抗美”的老兵。搬迁新镇后，他成了我的邻居，有一回，他给我发了一篇《出征》的文稿，我打开一看，文章写的是六十年代国家“援寮抗美”的历史。

这位老兵写的 《出征》就是记叙了这段鲜为人知的历史，2011年后国家才解密了这段历史，他才把自己当年出征的故事写成了回忆录。看了他写的文章，我才知道他原来是一名到老挝（寮国）参战的一名老兵。上世纪60一70年代，在越南南北统一战争中，美国扩大战争，持续轰炸越南北方、策动柬埔寨政变，扶植老挝右派发？“特种战争”。中国政府应老挝民族团结政府和老挝人民革命党的请求，先后派出11万余人的筑路大军，在上寮地区修筑公路，便于我国援越援老物质的运输。为了保障筑路工程的顺利进行和施工人员的安全，从1969年至1973年，我国先后派出高射炮团共计1、2万余人，担负筑路工程安全的防空作战任务。 197O年初，陈xx所在的福州军区陆军高炮独立第72师649团在福清龙田驻地宣誓出征。

他当时是一个副班长，同一个班的还有一个樟湖溪口的老兵。他参加了六次与美国空军飞机的作战任务。这个溪口老兵绘制的巜战斗绘图》从图中可以感受当年的烽火岁月。当我看到一个老兵的巜出征》回忆录后，一种崇敬之情油然而生。后来跟他闲聊得知，他当了三年的兵，其中有一年是在老挝担负保护筑路工程部队安全的重任。

当时，老兵进入老挝后，根据规定，国内的军装用品杂件，统一装入大提包内，在白布条上写明本人的籍贯、地址丶收件人，系在包上，以便牺牲时送达。全部换上老挝军装越境出征。当时，他与战友在罗马尼亚产的高炮牵引车里，战友们分坐两边，背着折子弹上膛的叠式冲锋枪，车蓬半开，以防特务袭击。当时我军没有制空权，部队都要在夜间行军，车辆只开近光灯。老兵回忆入寮后的第一场战斗，老兵所在部队进入阵地后的第三天早上，老挝右派的一架t一28轻型轰炸机进入我防区射击范围。顿时，37双管高炮、四管高射机枪齐发怒吼，震耳欲聋。战后，三班二炮手廖老兵(樟湖溪口人)就报告敌机的机翼发火(后来通报击落)。

在寮国老兵一共参与六次作战任务，当谈到作战经历，他的眼神流露着一丝激动，仿佛又回到了五十年前战火纷飞的岁月。那是他一生的荣耀，那是他用青春捍卫祖国的尊严。

他回国退伍后，在樟湖镇电力站工作。那是2006年的除夕，一场不幸悄悄降临在这个本是美好的家庭。除夕夜，家家户户都沉寂在初夕的欢乐祥和气氛中，突然，我听到了一声惊叫，隔壁邻居赶忙跑出来，原来，惊叫声从老兵的家传出来，大家冲进去一看，原来老兵的妻子突然摔倒在地上。恰好过年，隔壁邻居都在家，于是，大家七手八脚地把老兵的妻子送到医院。诊断结果，老兵的妻子中风了，幸得抢救及时，还是落下后遗症，一边手脚行动不便。

老兵子女都在外打工，从此，照顾妻子的重任就落在老兵身上。他妻子行动不便，他每天不仅要照顾好妻子，家里所有家务活都由他一个人承担。

从那年开始，在小路边晒衣服的就是这位老兵了。晒完衣服，他又要陪着妻子去上街买菜。后来，我看到他家门口就多了一台轮椅。每天八、九点，老兵就推着妻子去市场买菜，冬天推着妻子到科技楼晒太阳，夏天的傍晚推着妻子到蛇王庙栈道乘凉。后来，他子女给他买了一部电动轮椅，刚开始使用轮椅，我都看到老兵由于操作不熟练，他一边操控轮椅，一边还要跟着轮椅小跑。当时他还不到六十岁，可是，现在满头白发了，原来挺直的腰板也开始有点驼了。

从此，樟湖镇的主街道就多了一道动人的风景线。每天早上，镇上的人们都可以看到一辆电动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位穿扮清楚的女子，边上跟着一位头发花白的男子，在这条街上已经整整十八年了。十八年，除了狂风暴雨，每天至少一趟推着他的妻子出去散步或者散心。看到温馨的画面，我想到了一句话：时间是最真情的告白。这句话用在这位老兵身上最为恰当不过。一个人照顾行动不便的妻子，整整十八年了，他每天依旧有条不紊按部就班的做他该做的事情。

尽管繁忙，每天他都能抽出时间坐在门口看报纸，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竟然自己订阅巜参考消息》三十余年来，他始终保持着读书看报的习惯，看到邮递员给我家送《闽北日报》，他都会先睹为快。茶余饭后，其他人喝酒打麻将，他唯一的乐趣，安排好妻子后，他就在街上跟邻居谈论国际国内形势，有时跟人争的面红耳赤，老远就可以听到他的大嗓门，他说，他就喜欢把最新的新闻传播给大家听。

后来，我有了新的发现，有一段时间，他家人来人往的。后来一打听，他原来正在撰写整理陈氏宗谱。有时，夜晚十点多了，他家的客厅还亮着灯，他就伏在客厅床铺边不停地写着。我上前打招呼，他就告诉我，白天几乎安静不下来，只有等他的妻子休息了，才能安静下来编写。我看着他，在昏黄的灯光下，瘦弱的身躯，带着老花镜，不停地写。白天，他抽空拿着稿子去打印店校稿请人打印。

有一次，我跟他谈及编撰陈氏宗谱的事情。他滔滔不绝，告诉我宗谱编撰复杂，他从五十岁开始编撰宗谱已经二十年了，一稿，二稿，三稿…所有的电子文档，都是用退伍军人抚恤金请人打印的，他的退伍军人抚恤金基本都用来编撰宗谱了，今后还会继续编撰和完善，只要还没倒下，他还会继续坚持下去的。

他除了编撰陈氏宗谱，还热心民俗之事，街里的元宵民俗他都会积极参与，后来，因为他的妻子发生了意外，才渐渐地淡出。他经常对我说，他年龄也大了，民俗文化需要一代代传承下去，现在，已经有年轻一代接了接力棒，他可以安心地退出。可是，他依旧关注着镇上的崇蛇文化以及家乡其他民俗文化的发展。我时常看到，他夜半伏案疾书，他把自己所探究，查找的资料整理出来，经常把自己材料发给我，遇到我都会说，我们老了，现在要有你更年轻的一代人去传承樟湖的民俗文化了。参与家乡民俗文化的传承与发展，他身体力行三十余年之久了，他还编辑一册巜樟湖民俗志》。前几天还发给我一篇《话说塔寺》的探究性文章。

他每天照顾妻子，忙于编撰宗谱，可是，他依然热心公益事情。樟湖镇的下坂街原有通往中小学的一条便道，这便道可以让下坂街的孩子上学少走弯路，节约时间。后来，库区修建护坡，这条便道就没有规划了。下坂街许多家长着急万分，老兵得知后，他就开始到处筹资，到处招兵买马，终于，在他主持下，这条便道修建成功。我也是得益者，我每天来往家校，都是走这条便道。

在这条便道上，我多次与他相遇，那天，他自己正在安装路灯。我说，你都这么大年龄了，还敢爬杆装灯吗？他笑笑说，他就是电力部门的，装个路灯不成问题。后来，我发现，他自己到处找树苗，现在便道两旁的树开始遮阴了。

前几天，我又看到他扛着一棵树木，他说要把空的地方给补种了。我看着他把树种下，就坐台阶休息，他说，挖这棵树费尽力气，挖了一个小时，是啊，毕竟七十有五的老人了。他还是时不时地拿着扫把去扫扫树叶，扫扫孩子们丢弃的塑料袋。从修建便道到树木遮天蔽日一眨眼二十年间，他时常都会站在便道上，看着孩子们上学放学，孩子们也很乐意跟这位老爷爷说笑，可是孩子们却不知道，他们走的这一条便捷、安全的通道是眼前这位爷爷努力而来的。修建便道时，他的子女已经从中学毕业了，出外工作了。

这就是一个平凡的老兵，一个古稀之年的老兵。他把青春献给了祖国，他把挚爱留给了家庭。我看到一位老兵最难能可贵的是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