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烟波十四桥 — 2025年初春苏州石湖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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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某日，风筝夫妇来家闲聊，言及两家因事耽搁，三月均未做远行计划，不妨短途一探春色。老张提议苏州石湖，其天境阁孤立湖中，被《国家地理》评为苏州最孤独的建筑，老张喜放无人机，正好有用武之地。听到石湖，我心中一动，想当年保根尚有些情趣时，曾痴迷于姜𧃍和小红在石湖结缘的故事，直欲化身其中。根字团因此曾有过出游打算，终因保根扭捏而未成行。此次由老张提起，一拍即合，四人成行苏州两日游。

配乐评弹《莺莺祥月》，部分照片取自网络及同行者贡献，鸣谢！

3/17，晴，12度。前几天连日料峭春寒，阴雨绵绵，出行日精准地定在今天，风和日丽，一扫阴霾。早上开车接了风筝，直奔苏州。青玉案 私房雅宴餐厅位于太湖西路与范成大路交叉口，濒临京杭大运河，距石湖不远。大运河上舳舻相接，运输繁忙。立定一会儿，但见船只有从山东济宁，安徽亳州，江苏盐城开来的，大运河直至今日还在发挥着超级公路的作用，老张适时发来各地砸钱搞运河经济的视频。

餐厅的名字颇有诗意，青玉案是词牌名，出自汉张衡诗＂美人赠我锦绣段，何以报之青玉案＂，案者，盛食物之盘也。该词牌又因贺铸词＂凌波不过横塘路＂而得名＂横塘路＂，横塘在苏州城外，故以青玉案命名苏州餐馆，甚妥，先得一分。

餐厅建得低调僻静，若非有人指点，差点错过。内部装饰雅致大方，只可惜中午好像就我们一桌客人。四人包间明窗正对小花园，延入明媚春光。

选了性价比不错的四人套餐，环境值了一半，菜式也很对口味，服务是中菜西吃的分食制，份量刚好。川椒白鱼最受好评，略微曝腌过的白鱼用鸡汁蒸，细嫩鲜美，裹着淡淡的藤椒味。铁观音茶香海山骨选用猪肋排上最鲜嫩的五花肉，厚薄适中，高温油炸后肥肉融化，瘦肉嫩而不柴，中间夹着软骨，口感极佳。在舒缓的节奏中边吃边聊，让时光慢慢流淌。

石湖位于苏州西南面，太湖之滨，上方山麓。南宋范成大（大诗人，曾任参知政事，相当于副总理），晚年退居石湖，自号石湖居士，有钱有闲，终日吟诗赏景，面对大好湖山，写下大量田园诗，日子过得逍遥。举其一诗为例：＂蝴蝶双双入菜花，日长无客到田家。鸡飞过篱犬吠窦，知有行商来买茶＂。

《红楼梦》中大观园落成之时，贾政率一帮清客游园，想试宝玉才学，命其题园景匾额及对联。走到一处人力穿凿的田园景观（稻香村，尚未题名）时，众清客道：＂… 立此一碣，又觉生色许多，非范石湖田家之咏不足以尽其妙＂，这一段把贾政及清客们附庸风雅的做作之态刻划得淋漓尽致，故以记忆犹新。另一方面也可佐证范石湖诗名之盛，堪称田园诗扛把子。石湖因范成大而一时天下闻名，现今则在苏州一众名胜中显得较为冷清。

石湖景区地域广阔，不收门票，全程走下来要好几个小时，因此只选取了西北面的一小段。从景区北门停车场往西，民国时余姓主人的一片建筑称为＂渔庄＂，在临湖的栈桥上可以就近观看天镜阁。天镜阁原是范成大石湖别墅中的一处建筑，今人在湖水中央复刻了一群同名建筑，却不开放，被称为＂苏州最孤独的建筑＂，其实离岸也不远。此处须得无人机从天上的视角看才美，才能看到＂孤独感＂。老张正忙着放无人机，却被骑电动车而来的保安制止，语气生硬，也不说理由，就说要先去派出所备案。此地空旷，并无敏感区域，四周也没见什么告示，随便来个保安就能限制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向往的自由，很不理解。

上面这段是老张在逼迫下匆匆完成的视频，质量还是相当不错，但心情大受影响。

出渔庄往西便是越城桥（单孔石拱桥）和行春桥（九孔拱桥），两桥均始建于宋，现在看来似是重建的。范成大《行春桥记》称："往来憧憧，如行图画间。凡游吴而不至石湖，不登行春，则与末始游者无异" ，这句话在今天似不灵验。相传农历八月十八，月光穿过行春桥的九个孔洞，连成一串，映照湖面，称为＂石湖串月＂美景。未及实证，如此景当真，应不限于八月十八日。

姜𧃍（白石）在南宋词坛独领风骚，尤工音律，然一生布衣，未曾出仕，其诗名为杨万里、范成大所推崇，曾受邀在石湖居住月余，想必也来过天境阁和行春桥。白石在此其间，受范家一名歌女小红青睐，暗生情愫。临别时，范石湖便以小红相赠，成人之美。白石在除夕夜携小红坐船经吴江回湖州，心情大好，作诗《过垂虹》：

自作新词韵最娇，小红低唱我吹箫。曲终过尽松陵路，回首烟波十四桥。

＂自作新词＂大概说的是他在石湖期间创作的《暗香》、《疏影》等咏梅名篇，音调和婉，颇为自得。＂小红低唱我吹箫＂白描诗人的鱼水之乐，也是保根＂向往的生活＂，心心念念想穿越而不得。松陵即吴江别称，现吴江区治所即在松陵镇，鱼米丝绸之乡，吴江境内尚存垂虹桥遗址。古时船只抗风能力差，估计白石没有走穿越太湖到湖州的捷径，而是经过了曲里拐弯的河网地带，才有了＂回首烟波十四桥＂的经历，末句也是对两岸美景及逝去岁月的感慨，我便顺手拿来作了本篇的题名。

入住金鸡湖兰博基尼书苑酒店，位于＂东方之门＂（俗名＂棉毛裤＂似乎名声更大）之侧，临湖而建的小型花园酒店，性价比较好。

酒店属于boutique hotel（精品酒店）一类，苏式园林风格（却有个意大利名字），又不失现代元素，部分设施可与相邻的皇冠假日酒店共享。住客不多，大堂显得空旷安静。下午Free Bar有可自取的饮料小食、冰淇淋之类，静静享用。临湖一面可以走到棉毛裤下的大片草地，饱览金鸡湖风光。

晚餐在湖对面月光码头，大小饭店鳞次栉比，六点以前都有空位。吴越荣记的套餐经济实惠，份量够大，只是被大众点评评为苏州头牌的松鼠桂鱼做得一般，复炸的鱼身干硬乏味。太湖三白原来是马蹄，鸡头米和虾仁，清甜可口，适时美食。

流光溢彩的金鸡湖

3/18，晴，15度。今天要去御窑金砖博物馆，原打算去那里附近的淮扬早茶，后来觉得不忍过早放弃金鸡湖畔大好春光，于是在酒店内苏面坊早餐。苏式面，太湖三白馄饨，小笼，黄鱼春卷。有一年暑天，我们一家忽来兴致，从上海开车来这家店吃面，今天的体验感觉有些退步。

早餐后沿环金鸡湖步道行至圆融雕塑（中国、新加坡合作标志）。金鸡湖来过无数次了，却从未曾亲临棉毛裤下，有点新意。沐浴在艳阳下的温热，被吹面不寒的春风带走，感觉不冷不热，良辰美景，心情愉悦。湖水呈现出宝石般的碧绿，是水质改善了还是以前没注意？沿步道可以继续走到李公堤，我们就此打住，兴尽而返。

苏州御窑金砖博物馆，建在相城区陆墓镇御窑遗址，占地近4万平方米，游客稀少，是个清静场所。门口标志不清，差点错过。连廊连接游客中心和主馆，也许是对游客流量估计过高，通道设计成来回曲折走很多路，似无必要。

自永乐皇帝朱棣在北京建紫禁城起，皇家宫殿、陵园地砖都采用取自阳澄湖畔黄泥粘土制作的金砖，因其质地紧密，敲击有金属之声得名。皇家以外，仅摄政王载沣宅第获准使用金砖，可见其使用等级之高。金砖巨大厚重，制作与运输、铺设都是极繁重的活。博物馆藏有明代以来1400多块金砖，并展示了金砖制作和运输的过程，是个有独特内容的文化场所。

老张和我都是面痴，此次出行老张特意嘱咐要安排一次苏式面。富根推荐的平阊园苏式面馆新开不久，迅速成为了苏州面馆界的天花板，据说老板花了二千万打造。店里食客排队，须得下午一点过后才见人潮退去。一多半人是冲着店里的苏州园林布置而来，内庭几株枝叶疏朗的针叶松，四周流水环绕，红鲤鱼翔浅底，伴随着吴侬软语，丝竹之声，在此环境下吃一碗面，也顿觉多了几分精致和品味。

面和浇头还是苏式传统，价钱也不出格。我素喜红汤面，今天一试白汤，同样出彩，细细的面条摆成漂亮的鲫鱼背形状，一口下去吸足了面汤之鲜，十分满足。选了正常的规格，却像是下了重青，用的是青蒜叶，香气浓郁但味道更冲。老张对酱鸭赞不绝口，猪肝却是做得干硬了，其余皆中规中矩。

餐后回沪，饱腹驾车，略有倦意，但尚能克服。

苏城两日，与老友结伴，所幸春和景明，乘兴石湖访古，御窑识砖，青玉品鲜，面馆尝新。金鸡湖畔重游，结识兰博基尼的低调精致，这是一次紧凑而值得回味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