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麓湖畔寻雀记

海角独狼

三月的羊城，晨雾如纱，轻笼着天麓湖公园的轮廓。我站在青石阶上，仰头望向天际，云层裂开一道金边，阳光透过老榕树的气根洒下，斑驳的影壁墙仿佛被织上了一层碎金。这样的天气，总是带着几分暧昧，欲雨还晴，却让人忍不住想踏入这春意盎然的世界。

我走进大门口，转过九曲栈桥，一阵暗香扑鼻而来。循着香气望去，藤蔓盘踞在古木虬枝间，垂落的穗状花序宛如千百只翠羽金翎的雀儿，在晨风中扑棱着翅子。这便是岭南特有的禾花雀，学名白花油麻藤，花形酷似展翅灵禽，每朵花由三瓣组成：顶瓣高耸如凤冠，两侧舒展似雀翼，花蕊处探出细长喙尖，仿佛随时要啄破春露振翅高飞。

踏入天麓湖公园，迎面便是那金色的大门，上面镌刻着“广东天鹿湖森林公园”几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不仅是一处自然的乐园，更是一片承载着岭南文化记忆的土地。

沿着木栈道徐行，藤廊愈发幽邃。粉白、鹅黄、黛紫的雀花次第绽放，有的俏皮地倒挂在藤上，有的羞怯地藏在阔叶后。最妙的是那些含苞待放的花蕾，浅绿的花萼包裹着玉色的花蕾，恰似雏雀蜷缩在巢中。风过时，万千雀首齐齐颤动，仿佛能听见清越的啼鸣穿林而来。

藤条上还垂着去年留下的荚果，形如弯刀，表皮皴裂处露出玛瑙红的种子，犹如仙人遗落的璎珞。同行的阿婆指向藤蔓深处，一簇绛紫色的花穗格外醒目。老花匠说，这是变种紫玉雀，每逢闰年才会多开几株，显得格外矜贵。

在四季花苑的指示牌旁，我认为是最佳的打卡点，由于担心光头被雀啄了，便戴蓝帽子驻足凝视这满园的雀花，回忆着岭南先民与这些植物之间的五彩故事。神情还有少许拘谨。

石头上刻着一个金色的“寿”字，周围绿植环绕，仿佛在诉说着这片土地的长寿与生机。而这些禾花雀，不仅是自然的馈赠，更是岭南文化的一部分。

晌午时分，我走进湖畔酒家，木格窗外天空明媚。砂锅里的腊味煲仔饭滋滋作响，榄角蒸鲮鱼的鲜香扑鼻而来。老板娘说起禾花雀的妙用：花可入药通经活络，藤茎能编箩筐，种子研磨成粉竟是天然染料。饭毕沿湖漫步，见落花逐水，恍然惊觉这灵物从花到果竟无一不可用，岭南先民的智慧果然融在草木血脉里。

返程时，我特意绕道雀语轩，玻璃柜中陈列着历代文人墨客的咏雀诗笺。一幅泛黄的册页吸引了我的目光，画中老僧执帚扫雀花，题着“扫花恐惊雀，不扫又惜春”。此刻日影西斜，雀花在暮色中渐成剪影，倒真应了这画中禅意——既恐惊扰了这满园精灵，又贪恋着不肯离去。直到守园人摇响铜铃，我才依依不舍地踏上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