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随笔如同吃零食

石绍河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品随笔如同吃零食</b></p><p class="ql-block"><b>——读王祥夫随笔集《枯山水的波纹》</b></p><p class="ql-block"> 石绍河</p><p class="ql-block"> 王祥夫是一名风格独特的作家,写小说、散文随笔、文学评论都是高手,又以文人画家名世,书法、国画则有中国传统文人的意趣。他的小说影响很大,关注现实生活,把底层的社会真相呈现给读者,让他们知善辩恶,产生改造社会的冲动。而他的散文随笔则如一泓清水泼地,自然成型,风雅有趣,闲适轻松。</p><p class="ql-block"> 我喜欢读他的散文随笔,简约精炼,字斟句酌,篇幅短小,浓度很高。他的随笔集《枯山水的波纹》,由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长则两千来字,短则几百字,是其内心世界的真实写照,体现出他对生活的热爱和激情,处处流露出真性情。我从网上买了一本,放在案头枕边,早晚顺手翻翻,如同一碟油炸花生米放在手边,不时丢几粒到嘴里咀嚼,不知不觉就完了。</p><p class="ql-block"> 王祥夫说:“一个作家,能够执笔写出闲适的文字也是一种幸福,也让人能够于此看出一个时代的岁月静好。”他的作品颇得中国传统随笔的精髓和神韵,有一种从容、幽默、趣味、审美在里面,阅读时能得到精神上的小憩。他给自己家写贴在门上的对联,横批总是“四季平安”,“我们除了平安还需要什么呢?平安是福。”平安多好,有平安才有一切。写到喝酒,“不能急匆匆赶路一样你追我赶地喝,一边慢慢喝酒一边说话,一粒花生米要分两次吃,这是真正的喝酒把式所为。”“酒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们往往就是爱那些不是好东西的东西。”喝酒喝出了厚薄、温良和暴烈,喝出了真味,喝出了道理。蜘蛛结网的本领他称为打包技术。“不一会儿就会把落在网上的一只蚂蚱或别的一只什么给打包的严严实实,任你再有本事也逃不脱。”“蜻蜓的头和身子相连的地方像是有个轴,转着动,样子十分滑稽。”“喜鹊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是连叫四声,叫两声的没听过,叫三声的更没听过。”寥寥数语,蜘蛛、蜻蜓、喜鹊的特征写得很传神。他写季节的转换,“春天来的脚步要慢一些,慢慢地往过走,冬天却是要不来就不来,要来一下子大步大步过来了。”表达得十分到位。读到这里会心一笑,深有同感。</p><p class="ql-block"> 王祥夫既作文又作画,视角独特,观察细致,文中藏画,通透可视。“胡同里石板上是满满崭新崭新的清光,是月亮洒落在石板上的那种。”“我见过成群的红蜻蜓,它们和古朴的宫苑以及波光粼粼的一泓水是那么相配。”画面感多么强烈。“春节第一日,在枕上睁开眼,枕边照例是苹果和橘子,红的苹果和金红的橘子。”多么喜气吉祥。“迎春开花是泼泼洒洒,是左泼一下,右泼一下,这里泼一下,那里泼一下。到处泼来泼去,春天就给它们一泼两泼地泼来了。”春天是迎春花泼来的,欣赏这样震撼的画面就是诗意人生,就是境界。蓝色和黄色的野菊花,“一小朵一小朵的花,真是碎叨叨的,但不难看,也好闻。”云南人“常吃的是倭瓜花,搛一筷子是黄的,再搛一筷子还是黄的,很香。”读着这些文字,暗暗对野菊花、倭瓜花心生欢喜。“烧饼最好是现烙现吃,一出炉,还烫手,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就这么一口一口咬着吃才香。”画风拉满。我们从字里行间嗅到了烧饼飘来的香气。</p><p class="ql-block"> 民以食为天。谁都离不开一日三餐。王祥夫在这本随笔集里,有很多是写舌尖上的美味美食,充满烟火气和人情味。“莼菜的那点点妙趣就在自身那点点黏滑之上。”“白菜丝用盐抓过,海蜇丝用开水一焯,二者相拌,嚼之有声。”“茄子是清鲜的蔬菜,炭火烤茄子加大量的新蒜,味道之美自不用说。白蒸茄子撕烂了加三合油也是夏季的一道好菜。”“荠菜的味道很特殊,那一点点清香好像离你很远,很飘忽,但很诱人。”几道家常菜,口舌生津,唇齿留香,过目难忘。“饮食之道,最最重要的是要让食物存其本味。”“炖肉、爆炒、煎鱼的味道是强烈的,是轰轰烈烈,是敲锣打鼓;炖干菜却是平平淡淡,殷实而不动声色。”你看看,炒菜就炒菜,还有热闹和平淡之分,真是脑洞大开。“一锅粥如用十成米,要分两次下,锅里水开先下三成米,这三成米要一直熬,一直熬到米烂为止,然后再下另七成米,这七成米熬到米烂开花,先下的三成米和后下的七成米已经熬到黏糊在一处,这粥才算熬好,这样的粥是既黏糊又不至于烂到没有一颗米。”这简直就是王氏粥谱。</p><p class="ql-block"> 王祥夫写作画画的心得体悟,时不时会在文章中有感而发,平实中肯,不故作高深,炫技卖弄。“梅花的老干老枝,用猪鬃笔画出来特别有味道,梅的花朵也一样,一下笔就已经是重瓣,点蕊,只需下两三次笔,都在那里了。用猪鬃笔写字,下笔便到苍茫之境。”画蚂蚱“虽是工笔,但要有写意的成分,这样的虫子才好看,才会活起来。”“色彩越是漂亮的东西画出来往往越不好看。”“牡丹画一枝两枝两朵三朵可以,如果六尺整张画一大幅,张挂起来,可不就像是乡下人喜欢的那种大花被面。”“画紫藤,不妨乱一点,但要收得住场。”“好的小说,还是要好看的,要好看到放不下来,一碗饭端在手里顾不上吃,完全被小说吸引了,小说要写到这个份儿上。”这些都是经验之谈,揣摩借鉴,大有裨益。</p><p class="ql-block"> 王祥夫在随笔中,偶尔会写到与文朋画友的交往,就几句话,似简笔画,简洁清晰,印象深刻。他写作家刘庆邦“总喜欢背个小书包,军绿色,吃过饭,因为喝了酒,总怕他走不好,把他从饭店里送出来,眼送着他,小书包就那么一晃一晃,人一会儿就走远了。”写作家刘醒龙的笑“总是抿着嘴,很少见他会张开大嘴仰天大笑。”《上海文学》主编周介人,“因为脱发,他戴了一个发套。那天吃饭,天热,他忽然抬起手来把假发套一摘,往旁边一丢,说:‘妈的,太热了。’这真是潇洒可爱。”读到这里,我都忍不住发笑。朋友小墨,“穿了一袭长衫站在上海的弄堂里,有些玉树临风的感觉。”“忽然让人觉得他人已经回到了民国。”“穿了长衫在上海的街头疾走,那风致,我想是好看的。”“我”跟焦祖尧先生说起一副对联,“他一时大笑到喷饭,连说:‘你这个坏东西,你这个坏东西。’”这些话不经意地散落在他的随笔里,不多,却是点晴之笔,有嚼劲。</p><p class="ql-block"> 王祥夫的随笔篇幅精短,但容量很大,信息量很大,消遣之余,也能获得一些冷知识,懂得一些人生的道理。他说香气有冷热之分,梅花、水仙、佛手的香就是冷香,一股一股,一丝一丝,需细细寻找;而桂花、玫瑰、玉兰的香就是热香,一大片一大片扑过来,热烘烘的。“玉兰花瓣三三三交叠,正好是九瓣,九在中国是个绝好的数字,当即便觉得玉兰大好起来。”“屠苏草其实就是紫苏。”“小儿出痱子可以用生姜切片擦擦,比风油精之类要好得多。”“斑竹又分多种,常见的是梅鹿、凤眼、红湘妃,这三者,要说好看还要数紫花腊地的红湘妃。”生活在土地庙里的狐狸叫“社狐”,生活在仓库里的老鼠叫“仓鼠”,黄鼠狼民间称作“五爷”,狼毫笔就是用黄鼠狼尾巴上的毛制作的。“胭脂只是一种草的提取物。”“蜘蛛原来是八条腿,而普天下的昆虫大多只六条腿。”“蜘蛛不是昆虫,是节肢动物。”古时抄书养家的叫“抄书匠”,专门抄经的却叫“经生”。“把白石铺平后再在上边用小阔齿耙慢慢慢慢耙出波纹来。这就是枯山水。”这些文字就像枯山水的波纹,看似平静无波,实则蕴含着层层叠叠的深意,知识性、趣味性都有了。</p><p class="ql-block"> 王祥夫有言:写散文的目的,是为了自己,如同私房菜,要自己觉得有滋有味,再才考虑与别人一起品尝。小说是大厨大菜,随笔是小菜零食。吃零食不为求饱,只为品它的滋味,这便是文章的好。《枯山水的波纹》里每篇随笔,都是一袋袋活色生香的小零食,慢慢品咂,轻松愉悦,满嘴余香,回味悠长,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美好。</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