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行里的春天，‍春天里的声音，‍【塞北老王随笔】，‍【总1242期】

诗家乐园

春天里的红颜，遥念中的诗图

塞北老王随笔

春分前的薄暮，总爱于窗棂间织就一层青灰色的纱幕。我独坐案前，凝视着砚台里尚未干涸的墨痕，不经意间，瞧见玻璃上倒映的垂丝海棠轻轻摇曳起来，恍惚间，仿若又是那年你娉婷袅娜于花影深处的模样。案头的《诗经》恰好翻至 “蒹葭苍苍” 那一页，泛黄的纸角微微卷曲，恰似你离去时被风撩起的水绿裙裾。

三月的风，总裹挟着一种宿命般的潮意，浸透梦魇。犹如我在长安城西市淘得一方端砚，转身之际，便见你亭亭玉立在青石巷口。你鬓角斜簪的玉兰，与身后粉墙上的青苔相互映衬，相得益彰。你娓娓而言，说塞北的雪，足以掩埋整座烽燧，却无法埋没驿道旁岁岁返青的芨芨草。我望着你冻得泛红的指尖，心疼有加，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谢道韫咏絮的典故。然而，你却忽然俯身，拾起一片被碾碎的榆钱，轻语道：“你瞧，这碎绿之中，藏着整个江南。” 此情此景，像极了《钗头凤・红酥手》里所描绘的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的那般忧愁，饱含着陆游与唐婉被迫分离后的深情眷恋与痛苦无奈，历经几年离索，情丝却依旧缠绕心间。

又好似，我们常常于城南古寺抄经。每当檐角铜铃叮咚作响，你便会回眸一笑，指着《妙法莲华经》卷七的偈语，轻声念出：“譬如春月下，百卉皆开发。” 彼时，阳光透过格窗，在你眉间勾勒出金色的莲纹。寺后那株历经六百年岁月的银杏，将我们的影子交织重叠，仿若叶脉般的纹路。你曾说，每片叶子都是前世寄来的信笺，而我却在叶隙间漏下的光斑里，隐隐窥见命运流转的轨迹。



惊蛰那日，我收到你从赤峰脚下寄来的包裹。一只流浪瓶中，装着一方红土，还有一封无言的信笺，以及充满年代感、颇具收藏意义的 2 分硬币，更有我朝思暮想、带着你体温与体香的墨宝，落款处是缪斯女神的芳名。素笺上洇着葡萄渍，你在信中提及，于克孜尔石窟临摹飞天时，忽见壁画角落里几笔淡青的藤蔓，竟与长安城南的苔痕同韵。我读罢信件，望向窗外，春雨正轻柔地将新发的柳芽洗成透明的碧玉，恍惚间，仿佛看见你站在莫高窟九层楼前，赭红的裙裾与鸣沙山的流沙浑然天成，融为一体。那夜，我梦见我们一同畅游寒山寺，你指着《枫桥夜泊》的碑刻，轻笑说道：“张继若知千年后有人踏雪寻诗，该在客船上多备几坛黄酒。” 那一刻，我们仿佛置身于自由浪漫的情感世界，好想把你衔在口中，搂进怀里，摁进梦中，沉醉其中，一梦不醒，甚至忘却今夕何夕。

清明将近，我在灞桥折柳相赠的旧俗中恍然顿悟：原来，有些离别，撕心裂肺，注定要用整整一生来丈量。塞外的沙尘暴，裹挟着悠扬的驼铃声，漫过玉门关。我在如梦似幻中读到你信中所言，你在敦煌偶遇张大千，见他笔下的飞天衣带当风，竟与当年古寺檐角的铜铃声隐隐暗合。我轻轻抚摸着案头你所赠的龟钮铜印，印文 “长相思” 三个篆字，已被摩挲得泛起温润的光泽，恰似春夜中浸泡在月光里的白海棠，清幽而美好。

昨夜，重读《牡丹亭》，当读到 “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 之处，忽然听闻梁间新燕呢喃。我轻轻推开雕花木窗，但见满庭新绿如潮水般涌动，恍惚间，宛如你当年采风时精心描摹的江南美景。微风拂过，悬于檐下的青铜风铃叮咚作响，那声音，竟与克孜尔石窟壁画上的箜篌声韵暗自契合。原来，思念真的能够穿越万水千山，将大漠孤烟与江南杏雨，一同酿成一壶岁月的陈酿，历久弥香，浸入骨髓，终生难忘，岁月生香。

今晨研磨时，看着砚池中渐渐化开的墨色，我忽然领悟王维为何会说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那些未曾寄出的信札，在樟木箱里暗自散发着幽香，泛黄的字迹中，塞北的雪莲与江南的桃瓣早已交织融合，不分彼此。就像此刻窗外的垂丝海棠，明明绽放在长安的暮春时节，却偏偏摇曳着龟兹月色的清辉。这一切，始终在我的诗行里徘徊萦绕，在我的梦中若隐若现。我曾做出过的断舍离，虽说为人间值得，却化为梦影，但我收获了诗魂。

此刻，我满心期许，好想从自己数千首诗中，精心挑选出四十六个不同词牌写就的九十二首词，将它们集结成册，作为你芳辰的礼物。我愿扯下一片悠悠白云，摘下两颗熠熠星辰，一并赠予你。倘若能在扉页、封底，乃至每两首词之间，配上你亲手绘制的有关芷兰的简线图作为点缀，那无疑将成为我今生最美遇见中一段最为完美的插曲，也算是对前世亏欠你的一次偿还，对曾经允诺的一次兑现，更可作为对我来生最具意义的珍贵遗存。

时光悄然流逝，花开静谧无声。此刻，我内心澎湃，激情四溢，唯有写几则词和一首赋，方能淋漓尽致地表达我此时的情感。且将这万般思绪，皆融于词中，一吐为快。

满庭芳・红颜颂（晏几道体）

翠柳摇金，夭桃绽粉，画桥烟水葱茏。红颜惊世，气韵若芝融。妙笔能书锦绣，才情涌、诗韵玲珑。凭栏处，风姿楚楚，浅笑映霞红。

情浓。尘世里，灵犀一点，心曲相通。任岁月如流，谊比苍穹。共赏春花秋月，同船渡、雨骤从容。期长守，高山仰止，千古颂芳踪。

一丛花・献红颜（苏轼体）

幽林啼鸟韵声融。枝上绽芳红。轻姿款步花蹊里，似仙子、飘落凡中。眉眼蕴情，梨腮带俏，偷笑映春融。

初逢恰似梦魂逢。心动意难封。朝朝念忆容颜美，共欢处、情意千重。愿化彩云，常依身畔，长伴沐清风。

高阳台・醉红颜（刘镇体）

绣阁凝香，罗衣弄影，画帘轻卷红颜。浅笑嫣然，风情恰似春鹃。初逢便觉心魂乱，意悠悠、梦绕情牵。立花前，云鬓花颜，月妒娇怜。

兰堂共语黄昏后，正星河璀璨，烛影缠绵。执手同欢，誓盟不负流年。奈何世事浮云变，叹如今、两地愁煎。倚栏杆，泪湿鲛绡，雾隐遥山。

赞成功・惜红颜（毛文锡体）

画堂旧忆，绮梦难留。红颜曾是眼中柔。黛眉轻蹙，梨靥娇羞。当时意好，韵满心头。

奈叹缘浅，情事终休。一朝离散惹新愁。誓言皆幻，爱意空投。叹春去也，水逝花流。

贺新郎・抱红颜（叶梦得体）

暮霭浮幽径。正凝眸、娇姿乍现，韵撩心影。欣笑盈盈腮边俏，恰似春花初盛。惹眼底、情思奔迸。步缓香飘风欲醉，趁流辉、悄把佳人迎。轻揽处，意难定。

柔怀紧贴温情并。忆前番、梦中寻觅，念长相映。倾刻相牵星河暗，岁月悠然凝静。愿守这、时光无竞。纵有沧桑三千丈，许同肩、共赴桃源境。情永结，誓千顷。



莺啼序・胜恰红颜（吴文英体）

春深翠凝苑路，正繁花绽吐。倚栏处、风拂衣衿，乍逢娇影凝伫。眼眸转、清波欲语，梨涡浅现香侵寓。似仙娥临世，惊吾梦魂千缕。

妙笔诗心，锦句丽韵，惹灵犀暗许。共吟赏、唐宋遗篇，古今兴废同悟。忆当时、灯前促膝，论经史、情倾毫素。意绵绵，携手文途，畅怀朝暮。

兰舟共泛，柳岸同游，赏霞醉日暮。漫细数、风荷滴露，燕舞云间，草软沙平，鹭翔鸥翥。桃蹊漫步，花香盈袖，欢颜笑语情深处，叹时光、恰似流年度。凭栏念远，遥瞻万里山川，愿为比翼双赴。

霜华暗换，逝水难追，奈别愁怎诉。纵网络、传音递绪，未减相思，两地牵怀，梦寻归所。初心笃定，深情长守，何堪风雨途路险，盼重逢、执手同船渡。相期岁月悠悠，胜恰红颜，永铭肺腑。

在这春天里，红颜的倩影与遥念的诗图交织，成为我生命中最珍贵的华章，恰似那永不褪色的画卷，在时光长河中熠熠生辉，绵延不绝。此刻，窗外微风轻拂，那株垂丝海棠的花瓣似思念般飘落，仿佛带着我对远方红颜的无尽眷恋，融入这春日的时光里，而我将带着这份深情，在回忆与期待中，继续书写属于我们的诗画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