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夹竹桃花朵娇媚艳丽,实在是让人倾羡迷离。</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据说夹竹桃原产地是印度,通过古代丝绸之路传入中国。它像印度女人一样,适应性极强。无论土壤多么贫脊,气候多么干旱,它都惬意地生长。它能耐酷暑,不惧严寒,娇美的花朵开遍中国的南方北方。</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在湘南以南的道州古城,随处都能见到夹竹桃的身影。房前屋后,野坡荒山,公路边,铁道旁,街道上,丛丛簇簇的夹竹桃英姿飒爽,撩人眼帘;从暮春到初冬,花朵怒放,摄人心魄。它那带着毒性的香息,吐露着“危险的边缘”之花语。</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对于生活在道州古城的我来说,从小到大一直被夹竹桃有毒的香息渲染,莫非我的身体里已经感染了它的毒性?才会对它的美丽娇艳如此迷恋?抑或我和夹竹桃拥有与生俱来的默契,融合一起并自带抗体,才能这样惺惺相惜!</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第一次笃定此生要与夹竹桃接触亲密,是因为一个女人的那双眼睛。发现那双眼睛像夹竹桃花般神韵盈盈,是在古城唯一的那个照相馆偷偷看到的照片。</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一生一世对夹竹桃花情有独钟。因为那艳丽的花瓣总是含羞带笑,绝像我最倾慕的那位女子妩媚的眼神。只要看见夹竹桃花,我就会情不自禁想起那个女人,想起她那一瞥谁,谁就心惊肉跳的眸光。她的那双眼睛,有着夹竹桃花花蕊一般妩媚张开又傲慢排列的睫毛,还有夹竹桃花瓣一般粉红细嫩的眼晕。那长长的睫毛一眨,那汪汪的眸光一闪,瞬间便迷醉所有与她对视过的人们。我敢打保镖说:没有谁能逃脱不动心,守住魂!</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正在二中上学。每天傍晚,我们几个要好的同学有结伴散步的习惯。有一天,志会同学提议:老是沿潇水河岸走,觉得有点厌烦。不如换个既可散步,又能猎奇的去处。我们点头同意。于是,志会便领着我们步行到饮食服务公司的那家照相馆,相馆已经关门下班。志会带着我们蹓进相馆右侧的一条小巷,看来他是熟门熟路,早就迷上了“偷窥”这行。小巷深处有一扇玻璃窗,宽大的窗门关得严实妥当。我们爬上窗台,透过玻璃可以看清里面的白墙,墙上拉着几根铁丝,铁丝上挂满了冲洗出来的照片,便于晾干。照片全部都是人像,有男有女,有单照也有合影。那年头,胶卷价格不菲,没有人舍得胶卷去拍物摄景。我们眼冒绿光,非常羡慕那些照片和照片的主人。志会专门盯着女性的照片看,尤其是那些年轻漂亮的女人影像。他一边偷窥,一边品头论足地对我们讲,指指那张不怎样,又点点这张蛮漂亮。我们在他的指点下,目不转睛地浏览,一遍一遍地端详。</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连续三个傍晚,我们踩着晚霞的晖光,准时来到照相馆,爬上窗台,脸贴玻璃,挤扁了鼻头挤歪了嘴,眼晴穿透玻璃,流连在那些照片上。说美道丑,争议甚欢。</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第四天傍晚,不知是我们来得早,还是夕阳落得晚。我们依旧趴在玻璃窗台上,以饱影像来解眼馋。此刻,金色的夕阳团团点点地洒射着几张相片,那几张照片镀上了一层金光,让我突然眼前一亮,于是发现了像夹竹桃花般的女人的那张照片,照片上的她十分漂亮,含羞带笑,眼晴会说话似的,水灵灵地闪耀着勾魂摄魄的魅光。从此,这张照片上的女人,便刻进了我的记忆深处,一辈子也不会忘记。</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们正聚精会神地看得得意,偷窥狂热的志会,指着一张张女人的照片,或美言夸赞,或挖苦调侃。引得我们在偏静的小巷里,笑语飞扬。猫在暗房里加班冲洗照片的一位师傅,听到了窗外的动静异常,从暗房里出来,发现了我们的偷窥行径,突然冲我们连唬带训:“你们趴在这里干什么?赶快滚蛋,不然我就报告派出所!”</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志会做贼心虚地说:“我们是来拍个合影,过来时你们已经关门,所以就……随便看看……”。师傅转怒为喜地说:“来照相,我欢迎!趴窗看,失斯文!看你们像学生,我现在去开门,给你们拍合影!”</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志会的一句应急谎言,让我们马上慌神。拍合影?谁有钱!为了掩盖撒谎,我们推推搡搡地硬着头皮进门,搜兜掏底地拿出各人身上所有的伙食费,才凑够照张合影的钱。打那以后,我们再不敢去那条小巷,趴那窗偷看。</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寒来暑往,夹竹桃年年花开。我大专毕业之后,工作被分配到地处湘桂接壤部位的偏僻兵工厂。兵工厂建于五十年代末,是按照当时中央“山、散、洞”的战略部署,让兵工厂分散于大山,隐藏在岩洞里。兵工厂的职工大多数来自北方,少数是南方和本地的转业军人。</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八十年代初的暮春,天气还有些寒冷。那天一早,我去运输科要求派车去道州城采购物品。</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派给我的是一辆老式小嘎士,司机是刘大刚,他是道州出生的北方老职工的后代,跟我熟络。货车一路在山回路转,朝雾濛濛中行驶。中途必经一个叫牛路口的乡镇,这里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平缓的山谷间,一座座峻峭的山峰拔地而起,直插云天。沿路风景优美,素有“小桂林”之称。突然,一个隐约的身影,从山坡上跳下公路,距离车头不足十米远,大刚紧急刹车,大吃一惊。我们睁大眼睛,才看清浓雾里站着刚跳下的那个女人,她手里拿着一束夹竹桃花,可能是刚在路边采的。我盯着这个女人看时,一下子就想起了照片中的那个女人,她宛如夹竹桃花一样娇艳。</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个女人,很优雅地挥手做了个示意停车的动作。刘大刚骂骂咧咧地吼道:“想找死啊,也不看看这里的路况!想搭车也得找个能见度好的地方啊,轧死了怎么办?”女人笑靥如花,皓齿红唇间迸出声声抱歉,最后表明,她需要搭车去道州城!</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打开副驾驶车门,让这个夹竹桃花一样的女人挤在我身边。因为小嘎士货车压根就没有双排座位。我们一路交谈,交谈中我了解到她叫桃夭夭,是牛路口水泥厂的工人。她说一口带有东北口音的普通话,这让我非常吃惊。我问她是不是道州人,她说算是也不全是。她说她父亲是道州人,去东北当兵,娶了东北姑娘为妻,她是在东北出生长大的,前几年父亲转业回道州,她和母亲才跟随过来,她才被安排到水泥厂工作的。桃夭夭的南北混合血统,成全了她身材高条,容貌俊俏,性格爽豪,嗓音亮嘹的傲人优点。在我的眼里,她俨然是一朵千娇百媚的夹竹桃花。</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第二次见到桃夭夭,是在两年之后。那天我为工作调动到道州县城,去牛路口乡镇派出所办理户口迁移,看见桃夭夭带着手铐,坐在派出所厅前的木椅上,我和贺所长是老同学,听贺所长说,桃夭夭是因为想达到从车间调到厂办上班,有意勾引厂长上床,造成恶劣影响而被拘留的。此时,我发现我的目光根本不受大脑控制,目不转睛地盯着桃夭夭看了又看,她那汪汪的泪眼,如含露欲滴的夹竹桃花,连她委屈的模样,都那样楚楚动人!</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离开兵工厂后,刘大刚娶了桃夭夭。我心里明白像刘大刚这么好色又仗义的东北后裔,和桃夭夭结婚是前生约定,今世姻缘。再后来的某天,我回到兵工厂去,为一位好友庆婚,见到了刘大刚和他三岁的儿子,他儿子长得很像他母亲,有着一双和他母亲一模一样的桃花眼。我开玩笑对刘大刚说:“你这个儿子,将来长大了,肯定会偷人!”</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再娇艳的夹竹桃花也会花开花落,一岁一枯荣。岁月不停深进,世事不断变迁。九十年代,兵工厂从道州搬到了永州。听说桃夭夭跟刘大刚离婚了,桃夭夭净身出户去了香港,嫁给了一个香港有钱人。</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最后一次见到桃夭夭,是她回道州挥泪送别她逝去的父亲。出殡那天,她头上戴着洁白的孝布,乌黑的长发半遮半掩地飘落于玉颈,一串串泪珠从她那花瓣似的眼睛里涌出,悲戚的目光依然闪烁似星,脉脉含情宛如放电,像夹竹桃花一样美丽娇艳。我敢拍着胸脯保证,她的风采,绝不亚于和她同龄的任何女星。</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如今步入老年的我,依然喜欢去古城中有夹竹桃花的地方散步,痴痴地呆在夹竹桃树下流连。看夹竹桃花瓣片片凋零,像一只只蝴蝶落满我的双肩。我反复地琢磨夹竹桃的花语:危险的边缘。危险的边缘在哪呢?面对即使是要命的美艳,谁会弄得清?谁也不想去弄清!</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