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鸡浮塘

落霞不飞

　　在铜鼓县仰天湖百许里竹林深处的牛子岭，有一个高山湖塘，面积不过亩余，水深不足数米，却以其优美的生态环境、神奇的故事传说、深厚的文化底蕴成为当下的“世外桃源”。更为传奇的，是湖塘有一个诗一样美丽的名字——金鸡浮塘。近年来，四面八方的游客奔着这传奇的地名趋之若鹜，云集而来。

　　哪来的“金鸡”？何以会“浮塘”？在当地，村民们口中流传着一则神奇而美丽的传说：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许逊真君为了斩杀为害一方的孽龙，苦练道法，三年乃成。得法后，他决定为民除害，遂集一生所学本领用于斩孽除妖。人妖相见，势不两立，两人在鄱阳湖激战三天三夜，杀得天昏地暗，波撼洪州。渐渐地，孽龙只剩招架之功；后来竟节节败退，最后仓皇逃跑；许逊真君穷追不舍，一路追杀至修水源头的定江河，偶然听到定江河畔的铜鼓石里面窸窣作响，疑为孽龙躲藏于此，遂一剑劈去，剑落石开。许逊观之，不见孽龙，但见一对光芒四射的金鸡腾空跃起，飞往东南。许逊抽剑入鞘，继续逆水而上追寻孽龙下落。再说这对金鸡一直飞到太阳岭下，忽见一个叫牛子岭的地方有一泓清池静卧其中，阳光下池水波光粼粼，清澈见底，宛如一块碧玉晶莹剔透。那对金鸡惊魂甫定，见这个山清水秀之地，不觉神清气爽，便决定停留于此，日日玩耍、觅食、打鸣，不亦乐乎。

　　一天，几个樵夫看见一对金光灿灿的金鸡在湖边嬉戏打闹，便释薪屏息，目瞪良久，那对金鸡竟然丝毫未觉，嬉戏如故。不想那几个樵夫起了歹意，想捉去卖钱。他们悄然挨近，欲围而擒之。几个人刚要出手，只见一道寒光自天而降，直射樵夫。那几个樵夫吓得呼爹喊娘，四处乱窜，见人就喊：“金鸡浮塘!金鸡浮塘!”

　　那对金鸡听见有人嚷嚷，便纵身一跃，展翅高飞了。从此以后，有一对金鸡在牛子岭浮塘栖息的消息不胫而走；后来，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十里八乡，家喻户晓。

　　不知从何年何月开始，这个高山湖塘称为“金鸡浮塘”，也不知从何年何月开始，金鸡浮塘愈发的山清水秀，愈发碧波荡漾。有好事者想亲眼目睹金鸡容颜，特意拂晓时跑到金鸡浮塘旁去偷看，结果只看见湖塘里满湖的霞光，满眼的翠绿；留下满心的怅惘。

　　可有人看见，那对金鸡还来过一回。

躲避许逊追杀的孽龙并未走远，就藏在龙藏石下，日日跑到金鸡浮塘里疗伤，并邀太阳岭上的妖猴精在棋盘石上对弈论法。时间一长，伤口痊愈，日子过得潇洒闲适；但好景不长，孽龙的藏身之地终于被许逊发现，于是一场恶斗在金鸡浮塘展开。几百回合下来，孽龙又渐渐处于下风，它一个鲤鱼打滚想金蝉脱壳，却把金鸡浮塘捅了一个窟窿，湖坝坍塌，湖水奔涌而出，将牛子岭脚下的一处村庄瞬间淹没，湖水泛滥，充斥天地，成了地地道道的仰天湖。

　　那天金鸡正好在湖塘洗澡，见青天白日里乌云密布，一场狂风暴雨呼啸而来，不久湖塘坍陷，水泄千里，它顾不得梳理羽毛急速飞走了。许逊急于拯救百姓，无暇顾及孽龙，它也趁机又逃脱了。

据说许逊与孽龙打斗时，系在身后的斗笠都给打丢了，遗落在金鸡浮塘附近，化作一块石头；妖猴精可惨了，被许逊点住穴位，按在太阳岭上不得动弹；龙藏石也被许逊劈开一个大洞，怎么也藏不住孽龙；那对金鸡此后真的再没有飞回来了。

　　有人说，金鸡浮塘附近至今还留有龙藏石，棋盘石，猴精石，斗笠石……这话不假，我就亲自到过这几个地方游玩，而且还拍过照留过影呢。

　　金鸡浮塘是一个有灵性的湖塘。

秋天的一个周末，我走进了这片美丽、神奇、梦幻的土地。从县城驱车出发，走昌铜省道至羊山洞口右拐，顺着羊肠小道蜿蜒步行，一路竹山如海，绿色无边，怪石嶙峋，溪流淙淙。置身山中，颇有一种“人在山中走，如在画中行”的意境。时令是深秋，山中的枫叶似火一般耀眼夺目。道路两旁，一边是挂在藤蔓上的野生猕猴桃，密密匝匝，青翠欲滴，宝石一般赏心悦目；一边是嵌在绿叶间的红豆杉籽，满满当当，坨坨粒粒，玛瑙一样晶莹剔透。我们越往山中走，景致越深，脚下是汩汩清泉，潺潺流过，悦耳清脆；四周是森森竹林，西风扫过，龙吟一般，沙沙作响。那番清幽，着实让人流连忘返。

　　若是春天来金鸡浮塘，又是另一番景致了。映山红在山间溪畔出奇地艳丽，泡桐花开满山坡，漫山遍野的嫩竹，趔趔趄趄地撒开竹枝疯长，斑鸠，布谷鸟，竹鸡，躲在草丛里，扯着嗓子卖弄自己不甚清亮的喉咙……

　　越山埂，穿密林，绕小路，扒开密不透风的箬叶，走过一段崎岖小径，金鸡浮塘便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是一处人迹罕至的堰塞湖泊，别看四周青树翠蔓，山峦苍翠欲滴，太阳岭上连绵起伏，如果不是阳光灿烂的日子，金鸡浮塘少有人来。每到阴雨连绵的季节，金鸡浮塘周边浓雾靡漫，阴森孤寂，寒气袭人。有人说，下雨天，黄昏时，躲在仙姑岩后面侧耳细听，定能听到孽龙的哀嚎，金鸡的鸣叫，许逊的呐喊……

　　现在是深秋，十月的阳光明媚灿烂，金鸡浮塘的秋水，总是让人陶醉。湖中回清倒影，清澈见底。山风吹过，微波粼粼，绿的树木，绿的竹林，绿的野草，倒映在湖中，如锦如缎。满湖的浅绿，深绿，墨绿，仿佛一幅浓墨重彩的山水画，层次错落有致，画面娟然如拭。岸边清荣峻茂，郁郁葱葱，金黄的野菊花开得忘我，开得灿烂，似乎有一股生命的力量，原始、热烈、奔放；野橄榄从高高低低的树枝间探头探脑，甚是羞涩可人，惹人爱怜；偶尔有一处竹裂的声响，划破蓝色的天空，远处几只山鸡，“呀”的一声，扑棱棱飞向远处。

　　我没有见过冰天雪地的金鸡浮塘，但它一定更有一番美景。前几天看见一位驴友发在朋友圈的几张下雪时候的金鸡浮塘的相片，足以让人感到它的一份静谧与清凉：池塘四周银装素裹，白雪皑皑；竹子弯腰驼背，竹叶裹了一层冰花；红豆杉树上玉树琼枝，凝霜挂雪；湖塘上白雾弥漫，朦胧神秘……我想，不知道有没有如张岱抑或王子猷一样的痴人，乘兴而来，到这里围炉煮茶，甚至赏月作诗？

　　此刻，我更想听听那孽龙的呻吟，金鸡的鸣叫，甚至许逊的呐喊，耳边却只有风的呢喃，只有泉的低语，只有远方大雕的清啸……

　　金鸡浮塘是一个充满诗意与梦幻的地方。沿着金鸡浮塘南边山坡，往太阳岭方向爬行300米左右，便是一号风车机组地，这里没有可行走的小径，到处灌木丛生，只能匍匐前行。漫山遍野都是野生的映山红，每逢春天，满坡的姹紫嫣红，如火如荼，远望犹如燃烧的火焰，蓬蓬勃勃。

　　就在荆棘丛生的南山坡上，一古墓孓然伫立，安卧其中。墓头坍塌，基座杂草丛生，墓碑文字也早已模糊，上前仔细辨认，只依稀看清上面刻着：

显考华公讳林崇字如是府君之墓。公系阳得公之子敏凡公之孙，义宁州武乡人也。少承庭示，长通经术。风华绝代，文盖分宁。墓碑右上方还刻有“公之德行昭昭于世，其风范永棰不朽”等字样。

　　华林崇是明末清初仰天湖的名士，也是宁州有名的秀才，据说他曾是张岱门生的门生，曾游学与山阴，终不得志。他与仙羊寨魏家魏仲怀，三都东滸袁家袁宗渤，坪田黄溪人黄云奎并成为“明末宁州四大秀才”，而华林崇又是四大秀才之首。据说他们都在金鸡浮塘留下不少诗作，可惜年代久远，早就遗失殆尽。这实在是一件憾事。

　　但是他们的故事在民间流传甚广。据说有一年他们四人结伴同游金鸡浮塘，见此处美景甚多，有感于它优美的传说，不觉诗兴大发，吟咏成诵。而诵诗第一人便是华林崇：

塘边金鸡梦未醒，

许逊提剑影犹清；

龙藏石下蛟何在？

一夜秋风到天明。

　　华林崇吟毕，仰天长叹，声震竹林，一瞬间竹叶纷纷扬扬地飘洒。风也似乎凝固静止了；只有他落寞的背影，在斑驳的竹影中摇曳，其他三人也定在原地，木刻一般，场面极为动容。

　　秀才魏仲怀性恬静，寡言语，少与人交游，不慕名利，潇洒于山水之间。听完话林崇的七绝，也吟诗一首：

金鸡浮塘金鸡鸣，

不见金鸡见日升；

仙羊寨上魏仲怀，

愿做仰天牧羊人。

　　魏仲怀终生不仕，无疾而终。据说他死的时候，一群仙羊从门口越过，数声羊咩传至屋内，他气绝身亡，不久便随了仙羊升天。

　　袁宗渤是四人中唯一中举的才子，无奈自幼羸弱，多病苦缠，命运多舛，英年早逝。他到金鸡浮塘时，早已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见两位兄长出口成章，也促成一绝：

金鸡浮塘畔，

竹喧水色寒；

空山风细雨，

月落梦初残。

　　唯一没有作诗的是黄溪秀才黄云奎，他只作画一卷，且名称为《金鸡破晓图》。画中金鸡鹤立，引颈长鸣；旁边湖水荡漾，绿草如茵；四周树林阴翳，峰峦叠翠。据说此画藏于黄溪旗杆石下，多人挖掘，终不见真迹。时人慨叹，后不了了之。

　　金鸡浮塘的这几个故事，仰天湖人都会讲，代代相传，流传至今，已经传为千古佳话。看来金鸡浮塘也承载了乡土文化的厚重。

　　忽然顿悟，若你厌倦了都市的繁华，听腻了尘世的喧嚣，不妨在这里放慢脚步，静静观赏山花的怒放，聆听山野的啼鸣，感受文化的韵味，你的心灵定会得到释放，生命也能完全滋养。

　　爬 上牛子岭，就是光芒万丈的太阳岭了。站于山顶，一眼万里，宜丰、万载、铜鼓收尽眼底；尤其是盘踞在山脊的发电风车 ，岭巅风澜，霞绘轮辉；臂舞长空，能满山隈。而金鸡浮塘镶嵌在这深山之中，宛如一颗珍珠，晶莹剔透，熠熠生辉

　　你说，她是一首诗，还是一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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