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

海阔天空

　　今年春节我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老家。随着新农村建设的开展，农村面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昔日的大街小巷满是尘土垃圾，一座座奇形怪状的草垛像病入膏肓的老人，蜷伏在墙脚路边，把道路拥挤得逼仄狭窄，参差不齐的树木掩映着破败不堪的房屋。如今街衢四通八达，水泥路面平整清洁。整齐的房屋错落有致，沿街墙壁粉刷一新，上面画着乡村移风易俗的宣传画，新农村建设彻底改变了原有农村的旧模样。

我吃了早饭，漫步在大街小巷，追忆着尘封在心底的时光，禁不住为如今乡村发生的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而激动不已。

透过朦胧的镜片看到前面有一个人径直走来。擦肩而过时，隐约看到他的目光在我的脸上像是雨刷般地扫了几遍，接着听到疑惑地声音说道：“嗳，这不是华沙吗？”我侧身看去，猛然间也认出了他——我的发小，几十年未见的小学同学李鸣。他家就在附近，说什么也要我到他家里坐一坐。盛情难却，我只好跟着他，向他家走去。

　　四间宽敞明亮的瓦房矗立在冬日里树木的摇曳之中。迈上台阶，打开殷红的铁门，一辆白色的奇瑞轿车赫然映入眼帘；鲜艳的一盆盆异彩纷呈的花朵在阳台上的暖棚里，热情地张扬着自己的个性。

没等落座，他就边吩咐着妻子烧水泡茶，边介绍着我的情况。金黄色的茶水透过玻璃杯散发着诱惑的清香，我们坐在沙发上，他先是问了我的近况，然后，他就跟我絮絮叨叨地啦起了家常。

他说——

我这一辈子坎坎坷坷，尝尽了生活的磨难，直到如今才活出了个人样。哪像您活得那么滋润，您顺风顺水地上完了学，又参加了工作，如今，又住在大城市里。我小学毕业就下了学。家里穷，兄弟们多，父母身体又不好，年年青黄不接卯吃寅粮，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说着这些话时，他的眼眶里蓄满了汪汪的泪水。

　　他的话，唤醒了我的记忆。脑海里闪现出了一幅幅往日里惨淡灰冷的画面。

三间土坯房屋，在寒风中摇摇欲坠，岌岌可危。一家五口，父母，弟兄三个，挤住在一起。大哥已过三十，仍然没娶媳妇，二哥也紧追不舍，离大哥差不几年，我的这位发小也已有了十几岁。

他的父亲多年就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症，正如本山大叔小品里形容的“左手6，右手7，左脚画圆，右脚踢”，由于缺吃少穿，也不得不拖着病身子挎着一个破筐子，到处捡拾柴火，甚至把人家从煤炭里挑选出来的炭石头，也捡回家。

学校里搞军训拉练，要求学生像战士一样，肩扛木枪，背有背包，因为他家里穷，破旧的棉被到了夏秋，就要拆洗，秋天还用来当作被单盖。他家里没有被子，只好把枕头用被单包裹了一个正方形，他和我们一起，在学校组织的军训活动中，敲锣打鼓地游走着。但枕头里的谷糠随着他步履不停的晃动，早已耐受不了被单的束缚，火急火燎地也想出来看个究竟。突然“哗啦”一声响，我们循声望去，只见油腻腻的一个破枕头从被单里跑了出来，顿时，一股说不出啥味道的气息弥漫开来，同学们被这莫名其妙的突发情况惊呆了，等明白了事情原委之后，就是一阵哄堂大笑。我依稀记得当时发小满脸通红，窘得就像是熟透了的一个火龙果。

　　他呷了一口茶，脸色阴郁，语气沉重地慢慢说道：母亲眼看着三个儿子都在冲刺着结婚年龄，心急如焚，五十多岁的她宛若是七八十的老太太。她苦于没有一点办法解决儿子们的婚姻大事，整日里愁眉苦脸，白天佝偻着腰还要忙里忙外，由于积劳成疾，不久，也便撒手人寰。我到现在还记得，母亲到死都没闭上眼睛，是邻居王婶边用手抚摸着母亲的脸庞，边忧忧地说道：“嫂子，你放心地走吧，孩子们都很出息，会娶上媳妇的……”母亲走了以后，父亲虽然整天不说话，但他的病情却每况愈下，一天不如一天。时常看到他老泪纵横，洗濯着他那黯淡无光的两只浊眼。

家里老少四条光棍，搁谁身上也上火。父亲的病由于无钱医治，兼以吃了上顿没下顿，不几年，便卧床不起，成了家庭里的一个累赘。

　　快四十岁的大哥，往上看看，炕上躺着只知吃喝拉撒的父亲，往下看看，两个兄弟都在娶媳妇的赛道上你追我赶。愁得也直不起了腰。外界人们的冷言冷语不时地传到他的耳朵里。说媒的媒婆都躲避瘟神似的绕着他家走。你想想，谁家的闺女愿意找个这样的家庭，跟着除了受苦受累吃了上顿没下顿，除非是脑短路！

一天，大哥下地干活回来，吃了晚饭，语气沉重地说：咱们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咱家里断了香火。我寻思，得往外走，天下哪里的黄土不埋人？二弟、三弟，你们年龄还小点，眼看着我过了年就扔了三十捡四十了，这辈子我打了光棍子就打了吧，我得尽力争取为你们创造条件，让你们娶上媳妇，不能让别人把咱家看扁了，笑话咱一辈子。

　　 隔了没几天，大哥就离家出走了。他几经辗转，去到了一个城市，吃住都没有着落，废弃的厂房、桥梁底下，都是他栖身的场所。找不到活儿，就没钱买饭吃，有时候就到饮食店里打扫点残羹剩饭聊以充饥。

一次，大哥在一家酒店的垃圾桶里扒拉吃食之物，恰巧一位建筑老板餐后走出来，当他得知大哥的处境后，就把他带到了工地上。老板安排他去跟着师傅学电焊，大哥心灵手巧，很快，就掌握了电焊技术，做出来的活精致细密、干净利落，很受老板赞赏。大哥遇上了吉人，使他吃住有了着落。而且工资也不少。大哥没有忘记家里的父亲和两个弟弟，他把挣到的钱留下日常开销，全都寄回了家。我和二哥攒着大哥寄回的钱，又跟村里申请了宅基地，盖了三间房。二哥把新房子让给我，他留下来照顾老父亲。我想，自己还年轻，二哥也是大龄青年了，还是让他住新房，希望他能娶上个媳妇。也许苍天有眼，不想毁了俺这户人家，附近村子的一位姑娘看中了二哥的忠厚老实、淳朴善良，她在父母的强烈反对下，与二哥结为了夫妻，年底就抱上了儿子。

　　二嫂善良贤惠，吃苦耐劳，把个家料理得停停当当。攒着钱给父亲去看病；连同大哥寄来的钱，给我盖起了这几间房。父亲去世后，二嫂又把她娘家的一个不远的侄女介绍给了我做了媳妇。

我们两个人都有了媳妇，都能成家立业过日子了，大哥也如释重负，终于可以缓口气了！从此，才开始考虑个人终身大事。这时候，大哥已是五十开外的人了。工地上他的一位工友出了事故，不幸离世。在老板和大伙的撮合下，大哥和那位工友的老婆结合在了一起，她有三个孩子，大哥就视为己出，也不打算再要孩子了，就抚养着工友走后留下的那些孩子。

如今，大哥的孩子也很出息，除了闺女找了婆家外，那两个儿也都大学毕业，都有了体面的工作，去年，他们一家还回来看家来。

　　说话间，他媳妇已经做好了菜，非要留下我吃午饭。并把他二哥二嫂一起叫了过来。连同他们两家的孩子，我们拼了满满一大桌。

文字 海阔天空

编辑 海阔天空

图片 周世勤

音乐 美篇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