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柳

源远流长

早春二月宜看柳，看柳须得到水边。

‍ 然而也不是所有水边的柳都好看的。朋友圈里刷到西湖边的柳，枝密叶繁，累累垂垂，风吹过，一鼓一荡，像翠绿的丝绒窗帘，难免显得厚重。我们秦淮河边倒是无风的，但不知何时，柳叶已成深绿，仿佛经冬未凋，没有新生的喜悦。偶然路过扬州，不经意瞥见运河边的柳，竟颇受触动，以致举着手机拍了好一阵。

　　时值黄昏，天气也不算朗晴。我们几个走到运河边，先是被一树早发的花吸引的。树只有半人高，花是粉色的，我们都俯身欣赏，竟都判不定是什么花，有说梅花，有说桃花，有说樱花🌸谁也不好意思打开手机里的“识花”认一下，只好一笑了之。唉，这次第开放的春花，明明各属其家，偏偏要打扮得像三胞胎，故意让人分不清。

　　一抬头，发现身边正立着一株柳树，轻摇着一头秀发，探头向河里照影。柳枝纤细，柳芽初绽，正是“才黄半未匀”。身边的荔姐说，这柳丝只能是十三四岁少女的发，别的年纪的美人，无法拥有这份娇羞的柔顺。我受了触动，想着“柳眼春相续”中的“眼”，也应是少女初醒的睡眼，眯缝着，如新发的小小柳叶。“柳眼”这个词真妙，叫人感到“一切都像刚睡醒的样子”。

　　还有一个词也很妙，我也是在扬州的运河边发现的，这就是“柳烟”。“柳”怎么会冒烟呢？又不曾被点燃。可古人为何会说“杨柳堆烟”“烟柳画桥”？翌日午间，我们又途经运河，为去对岸，所以要过桥。扶着桥栏歇脚时，放眼河岸，只见一团绿焰腾腾飞升，然后悬浮在半空，边缘像被做了柔化，模模糊糊的，恰如平地窜出的一阵烟。天气不大好，雨蒙蒙的，空气里、河面上都氲着水气，更让这片柳雾迷迷茫茫，让人莫名心伤。“杨柳岸，晓风残月。”这虽非清晨的柳岸，也同样依依缠绵，好像即将上演一场离别。

　　恍然想起若干年前的初夏，为了看一田初开的荷，我们走过一片绿荫荫的树林。说实话，我对植物知之甚少，上中学时生物常常考满分，靠的都是记忆力，面对现实的花草树木，我多数说不出名字，所以树在我心中，是个集体概念。偏偏同行的当地人要对我科普，说这满林的树都叫柳树。这无疑要让我大跌眼镜，柳树我还是认得的呀，从小生活在秦淮河边，能没见过垂柳？这枝枝向上叶叶争荣的大树也是柳树？那位科普达人不乐意了，越发认真地说，这是旱柳。这树浑身都是宝，叶子的药用价值可高了。我立刻心悦诚服，相信他说的都对，可是，我好像还是喜欢垂柳，喜欢水边的柳，如今更是喜欢扬州运河边早春的柳了。

　　告别朋友告别扬州的时候，我又经过了运河，再看了眼两岸黄绿的柳，满足地想，这就是春光啦，今年不必去挨挨挤挤地赏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