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连载）荒漠里的蹉跎

丽华50

青春是美丽的，充盈着“自古英雄出少年”的激情。青春又是短暂的，经不起挥霍虚度。遗憾的是，我的青春正是在最应该读书的岁月被剥夺了读书的权利，蹉跎在荒漠里。

想来这种遗憾也是由不得人。1966年的春夏之交，那场“史无前例”的运动猝然而至，一时间把人们打懵了，很多人是身不由己地被卷了进去。那年我初二就要毕业，正值青葱懵懂，稀里糊涂被卷进了“停课闹革命”。

记得我是第二波戴上红卫兵袖章的。参加了一个什么组织记不得了，组织的头头是高中部的大哥哥大姐姐，我们这些初中生只是跟着刷浆糊。这个组织很快便自生自灭了，但无论如何，当时能戴上红袖章还是心里美美的。

有个初一的小弟弟总跟着我们，他长得眉清目秀，谈吐真诚也挺有思想的，我们都喜欢他。他也很想戴上红袖章，但又坦承自己的父母都被打成了反动的学术权威。用今天的眼光看，他是生长在知识分子的家庭里，但在那个年代，人们对这种家庭背景的人却是如临大敌。我们立刻疏远了他，眼瞅着小弟弟噙着泪水离开，从此校园里再也见不到他。他泪眼汪汪的样子让我想起来就心疼。

“文革”的第二年，学校高中部开始招生，不用考试，报名即可。当时正值知青上山下乡，高中部的招生救了我们这些面临上山下乡的老三届。我报了名，满心欢喜地去上课，却没有课本，也不考试。那些来讲课的老师多多少少都在前一波的“革命”中受到过冲击，讲课十分谨慎，象征性地讲一讲就鞠躬下课。由于不考试，大家没有学习压力也没有学习动力，随老师怎么讲，就是听着玩玩。我最喜欢的语文课是最喜欢的汪洋老师授课，我满怀热望，却没想到她只讲毛主席诗词，讲来讲去就是那么几篇。

每天的课程，两个课时就结束，剩下的时间我们自由打发。男同学去操场打球，女同学就扎堆拉呱，后来干脆把编织活也带到教室，到了饭点回家吃饭。

就这样，我在文化的荒漠里一晃就是三年。这是多么宝贵的三年啊！假如没有“文革”，我这个佩戴过“两条杠”的中队委员，会有不错的学业，会做解析几何，会背诵解读《诗经》，会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不幸这都成了痴人说梦。

生活毕竟充满变数，蹉跎岁月里也会出现阅读之光，也有人在为希望播种。那年大院搬来了一对年轻夫妇，和我家门挨着门。女的是小学教师，男的在济南铁路局工作。大姐姐怀了娃娃不能挑水，在济南工作的大哥哥就委托我帮忙挑水。大哥哥每次从济南回青岛都给我带好多书，有《红岩》、《牛虻》，还有鲁迅的小说散文和各种杂志。他在文化处工作，书籍和读物是不缺的。他还教我写读书笔记，说练练笔，日后一定有用。

这些书、这番话，对正游荡在文化荒漠里的我，不啻是一泓清泉。我如饥似渴地阅读着，也写了不少读书笔记交给大哥哥修改。不过这一切在那个年头都是担着风险的，大哥哥让我把门关起来悄悄地读书。

在我关起门来读书的时候，我又想起了那位当年父母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的小弟弟。他没能戴上红袖章，离开了充满火药味的校园，看来不见得是坏事啊，说不定他回家就在父母引导下，关起门来读书学习了。恢复高考他很有可能跨入了大学校门，还说不定学成之后也能成为学术权威呢！

岁月倏忽，转眼59年过去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一段老三届人的磨难还是有提及的价值：惟愿用我们这些爷爷奶奶辈的经历给孩子们提个醒: 在该读书的年龄就应该好好读书，分分秒秒珍惜今天的课堂。因为——“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我的路》连载之四: 荒漠里的蹉跎）

图4为网图，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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