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鸫赋

林子

玄禽栖市，偶见其奇。形肖寒鸦而五音清越，性近凡鸟而九奏谐宜。观其食啄庭除，不避人语；聆其歌吟林杪，浑如凤仪。乃知造化无心，每藏玄璧于泥途；天地垂象，常隐清商于褐衣。遂作斯赋，以彰其德。

若夫玄衣素襟，褐喙霜瞳。非锦雉之绚目，类寒乌之枯容。栖市井而自适，立蓬蒿以雍雍。引商刻羽，忽作空山碎玉；嚼徵含宫，顿生幽谷鸣淙。九重阊阖开云幕，一曲清箫落碧峰。

观其振翮垂天，回风写韵。振素翎而声出金石，啄玉粒而步生芳润。饮啄不择雕檐，栖迟岂论华榇？混鹓鶵于腐鼠，谁辨灵根；隐焦尾于枯薪，自含韶音。岂效黄鹄举，何须丹穴深？

至若春庭日暖，芳树烟迷。立枝头而梳羽，隔帘幕以矜啼。清声透牖，惊破蕉窗残梦；素影摇风，牵来楚客幽思。无彩凤双飞翼，有灵犀一点痴。遂使薛笺承露，陶令停卮。解语何须金络脑，知音不必玉参差。

乱曰：玄禽玄禽兮栖我庐，五音清越兮谁与俱？世人重色轻声兮，君独守素怀瑜。愿借子之鸣簧兮，洗我筝琶之俗响；更托子之褐羽兮，破彼衣冠之迷途！

译文：

一只黑色的小鸟栖息在城市里，偶然遇见它时总觉神奇。它的外形像乌鸦般朴素，鸣叫声却清亮如五音流转；性情与寻常鸟类相近，啼啭时却仿佛九重乐章般和谐。看它在庭院中啄食，毫不畏惧人声喧闹；听它在树梢间歌唱，宛如凤凰啼鸣般优雅。这才明白，造物主虽无偏爱，却常将美玉藏在泥泞中；天地虽不言说，却总把天籁之音寄托于平凡生灵。于是写下这篇赋，以赞美它的品格。

它身披黑衣，胸有素白，褐色的喙，霜色的瞳。没有锦鸡的华美羽毛，却似寒鸦般质朴无华。安居于市井之间悠然自得，停驻在杂草丛中也气度从容。忽而一声啼鸣，如空山碎玉清脆迸裂；转而婉转低吟，似幽谷溪流泠泠作响。仿佛九重天上的云幕忽然掀开，一曲清箫悠然飘落青翠峰峦。

看它展翅飞向天空，乘着风谱写旋律。振动素白的羽毛，鸣声如金石相击；低头啄食草籽，步履间似有芬芳浸润。饮水觅食不挑剔华美屋檐，栖息停留不在乎高贵枝头。它混迹于争抢腐鼠的凡鸟中，谁能认出它灵秀的本真？如同名琴“焦尾”藏身柴堆，天生便怀揣天籁之音。何必效仿黄鹄直冲云霄？又何须隐居丹穴深山？

待到春日暖阳洒满庭院，繁花烟树朦胧如雾。它立于枝头梳理羽毛，隔着窗纱骄傲地啼唱。清亮的鸣声穿透轩窗，惊醒了蕉叶掩映下的残梦；素净的身影随风轻摇，勾起游子心底的幽幽情思。虽无彩凤的华丽双翼，却有灵犀一点相通。让诗人忍不住以笺承露写下诗行，令陶渊明般的高士放下酒杯驻足聆听。懂你何须黄金雕饰的华笼？知音相遇，本就不靠玉箫金笛的刻意相和。

黑色的小鸟啊，你栖息在我的屋檐下，这般清越的歌声可与谁共鸣？世人偏爱艳丽外表而轻视天籁，唯独你坚守素朴心怀珠玉。愿借你的歌喉作弦，洗净我筝琶乐曲里的世俗之音；更愿托付你褐色的羽翼，戳破那些衣冠楚楚者的虚妄迷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