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墙记━━守口堡的杏儿不说话

青鸟之光

守口堡的杏儿不说话

七月的阳光像烧红的犁铧，把黄土夯筑的残垣烙出深深浅浅的纹路。我端着相机贴墙根走，砖缝里冒出的野薄荷蹭着裤脚，蒸腾出清苦的香。守口堡的夯土长城被岁月啃得只剩嶙峋骨架，可那些豁口断茬在逆光里反倒生出苍劲筋骨，倒像是长城在漫山遍野的杏林里扎了根。

顺着烽火台遗址我拐了村里，撞见个戴蓝布头巾的老太太。她踮脚够杏枝的样子，像极了晒蔫的向日葵在追日头。“后生仔，来吃杏儿。”83岁的王改莲老人把竹匾往石碾子上一搁，黄澄澄的杏子立刻滚成座金山。说是金山，可那些熟透的杏子正往泥里渗糖浆，甜得招来成群的蚂蚁。“三毛钱一斤都没人收，全村的杏都在树上烂。”老人拿豁口的门牙咬开杏核，咔吧一声脆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村口老槐树底下几个村民正聚在一起玩扑克牌，一个老汉烟袋锅子在青石板上磕出梆梆的响。穿红背心的后生甩出对"二王"，溅起一片笑骂："狗日的在城里当保安，牌技倒是见长！"树影里晒杏干的婆姨们也不抬头，只顾把发皱的杏肉翻个面，让日头舔去最后的水汽。

新开的"杏花缘"农家乐飘来莜面鱼鱼的香气。老板娘往我碗里添了勺羊肉臊子："前年通了旅游公路，杏花节那会儿院里挤得插不进脚。"玻璃柜台里码着真空包装的杏仁，塑料袋上印着"守口堡非遗传统工艺"，角落里还堆着老人手写的牛皮纸包，捆杏核的麻绳沁着陈年汗渍。

暮色爬上墩台时，我看见王改莲蹲在杏树下拾落果。她佝偻的脊背和坍圮的城墙叠在一处，竟分不清哪处是夯土哪处是血肉。晚风掠过千沟万壑，把长城脚下绵延的杏林摇成金红色的浪，那些沉默的甜，那些无人问津的圆满，都在快门声里簌簌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