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人的读书与写字

老孙

写字是旧时代里的一种文化现象，与文化紧密相连，要想有文化就必须付之行动——读书、写字。此逻辑里，读书与写字就像鱼和水。很可惜，此逻辑今下已不灵了。

古时，字写得好的人备受人敬重。今天把这样的人称作书法家。不过近三十年的书坛滋生了一个正在蚕食着这一尊敬的怪现象：无数书法家的文化水平十分堪忧，不仅远低于前辈书家，也达不到人们的一般期望。一时间出现了“书法家要多读书，不做写字匠”的呼声。迫使人不得不思考读书与写字的关系。是不是书读得越多字就一定写得好？事实告诉：NO！最典型例子就是，王国维、陈寅恪、钱锺书这样的大学问家的字远不是想象中的一流，说明文化水平只是写好字的重要因素之一，书写技巧才是必要条件。现实里善书人的技法未必都是一流，但一定不差；一流技法拥有者也未必就是善书的人。

曾有人提出“书法学者化”，显然是矫枉过正了。在毛笔作为实用工具的古代，“书法学者化”都没有成为现实，何况今天？再说，写字在学者眼里不是“余事”，就是“雕虫小技”，与当代书法人的认知不可以道里计。

【黔艺空间】2021-06-26 有中国美术学院教授金琤《 通才绝艺 合而化之 —— 陆维钊书学思想核心兼实践》一文，尾注10是对“重视全面修养，诗词是一个方面，既有题画的实用目的，更有泛化意义，还要多读书、多做学问。对读书、写字、画画三者的精力分配法，画家个体中虽有差异”的注释。讲的是书法家的个人修养，涉及读书、写字、画画三者的精力分配，具体是：

1963 年1 月12 日〈中国画系教学检查中老先生的部分发言（摘录）〉中记各教授发言：陆俨少认为“四分读书，三分写字，三分画画。”

潘天寿执持“三分读书，一分写字，五分画画，一分其他就好了。”

陆维钊陈述“书法写得好，题得好，时间要与画的时间一样。一半画画，一半其他。比例可以斟酌，道理要明白。”

画家率先思考了读书、写字与本职工作之间的精力分配问题，而且读书、写字所占比例一点不低。书画同源，互为姊妹。虽说画家自古都是一种职业，而书法“虽列六艺，非如百工之艺”（欧阳修语），故有“昔阎立本始以文学进身，卒蒙画师之耻”（苏轼语），对书法人的启示不言而喻。

书画都依赖个人天资，如视觉平衡能力与手指和腕的高敏感，学习过程中都注重临摹，但彼此还是有很大不同。如绘画对书法能力有要求，优秀画家的字都写得很好，但工书者不要求会画画；字是一次性写就，画则可修改；画画用皴擦点染技法，书法不用，等等。最关键的还是它们的创作方式，绘画大多来自写生；书法的个人风格形成大都源自对范本的不断模仿与改造。工书者从开始学习到创作再到自成一家，需要慢长过程，旧时代动不动就是几十载，当今的成功者至少也得二三十年，绝大多数一生也不能自成一家。值得注意的是，成功者和不成功者一般都不讨论读书与写字关系。欲提高认知需要大量时间和精力读书，集中于文、史、哲。客观上读书和锤炼技能在时间上是一对矛盾，处理得当，相得益彰；否则彼此无果。具体到如何协调，因人而异。无论如何，读书要占相当比例，它与写字的时间分配一旦提出，就是艰巨挑战。要么随波逐流，沦为新型字匠；要么接受挑战，力争蜕变为新时期善书人。当然也可以和古人一样，把书法当作余事。

数年前曾经有过自我小结：四分读书，三分文章，二分临帖，一分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