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杯为号

永忆江湖

<p class="ql-block">  凌晨三点半的月光斜斜切进窗棂,屋里泛起冷冽的银光,像一条隧道通往旧时。忽然想起,今天是惊蛰过后将近春分,楼下的迎春花正在黑暗里积攒着爆裂黄花的力气。</p> <p class="ql-block">一、碎光阴里的时间褶皱</p><p class="ql-block"> 三十年前,琥珀色的酒液曾四溅开来,像炸开的烟火。月光把大学校园染成银色的海与河。</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酒是江湖,是未出茅庐的少年与世界联络的暗语。在城市的西南隅,空酒瓶垒成摇晃的玻璃塔,夜风把衬衫吹成猎猎旌旗。我们会高唱着摇滚,用“不必在乎许多,更不必难过”对峙所有规矩方圆。直到后来,我们也会西装革履,循规蹈矩,才惊觉那些破碎的酒杯酒液,连同文化衫、摇滚唱片和种种许多早被扫进故纸堆垃圾桶,成了铺就来路的碎石。</p><p class="ql-block"> 不过,夜的银河终将流转成明曜天光,年轮的界碑阻不断骨血里的岩浆。</p> <p class="ql-block">二、绿萝与玉树的长生术 </p><p class="ql-block"> 柜顶那株绿萝正在吞噬时光。它用五年时间从一丛碧绿中生长出不过两条长蔓,攀着柜角稀稀落落地垂下来,像是要在水泥森林里复刻水草丰美的记忆。我自知是绿植杀手,曾亲手将一盆仙人球和一盆仙人掌从墨绿变为焦黄。可是,这五年里悄悄成活了这株绿萝和一株玉树。不经意间,每片新叶已从忽微到毫厘,从纤细到丰硕,把抽芽蜕变成巍峨。</p><p class="ql-block"> 其实不外浇水而已,我并没有做过其他什么。</p><p class="ql-block"> 这让我想起自己从仰慕绚烂到追求平淡,从对戏曲的深恶痛绝变成可接受一二,不纠结执拗或有所得,如静月山冈自有清风徐来,如绿萝与玉树长生如兹。</p> <p class="ql-block">三、保温杯里的微型史诗 </p><p class="ql-block"> 每个工作日,办公室会准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杯盖旋拧声。枸杞、黄芪与决明子在沸水中舒展,像在进行某种神秘的水中傩戏——这是中年人的“电子木鱼”。</p><p class="ql-block"> 从直饮生水,到喝凉白开,再到接受热水乃至热茶,我不仅把保温杯用于外出还带到了日常。痛快于冷冽的清爽到回甘于温热的微烫,这些微型轮回里听见更深的回响——不再享受甚至躲闪酒局,心里藏着女儿的担心——这些年来,她愈发关注养生并不断为父母祈福;新来和又新来的同事,他们青春和稚嫩,仿佛纤尘不染的白衬衫。</p><p class="ql-block"> 少时的酒杯盛放了液态的叛逆,中年的保温杯则要守住37℃的恒常。如今,枸杞在沸水中浮沉如同某种轮回——所谓成长,不过是把摔杯的脆响酿成保温杯里的无声惊雷。</p> <p class="ql-block">  那些年以来的万千酒杯,或变成清晨上班途中车窗玻璃上的霜花,或凝成妻子辗转忙碌时耳边的银丝,或在岁月窑火中煅烧成建盏裂变出整片星云。三十年前把“钟鼓馔玉不足贵”当成摔杯的借口,如今终于明白“与尔同销万古愁”需要多少静默的沉淀。 </p><p class="ql-block"> 晨光未至,阳台上玉树的新芽正在突破最后一点夜色,像用酒瓶底聚焦阳光成燃点。远处建筑工地的塔吊缓缓转动,如同巨型秒针丈量着城市,从二十岁的野火滑向五十岁的澄澈。</p><p class="ql-block"> 在疯狂散后风光过后,承受、接受、享受凡庸,用另一种方式向前。</p><p class="ql-block"> 是时候了,就以摔杯为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2025年3月15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