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风云之《死士》

那年明月

蓝明泰是陕西王阁村人。 同治元年，蓝明泰跟着任老五一同起事反清。后来他杀了任老五，也算是给自己的叔叔报了仇。此后的蓝明泰自己挂帅，成为陕回18路元帅之一。同治十年，蓝明泰在金积堡跟着陕回们一起投诚，被编为“旌善五旗”，之后在清军攻打肃州等战役中表现出色，屡立战功。虽然在后世的记述当中，蓝明泰这个名字被淹没在了尘海之中。但毋庸置疑，自打归正以后，在西行平叛的路上，他的身影，却绝不能因时间而抹去。让我们再回头梳理一下此刻，曾经威风八面的董志塬18路元帅，他们的结果如何？在攻打肃州之前，18路元帅中有7人已死，包括马正和、杨文治、张四明、王明章、沙学德、赫明堂、冯君幅，而另外9人投诚，包括禹德彦、崔伟、禹彦禄、蓝明泰、阎兴泰、邹保和、陈林、马生彦、毕大才，只有白彦虎突围后增援肃州。陕西叛乱的第一个首要分子任武在1863年被回军内部杀死，这也属于早期死亡的元帅之一。此人心狠手辣残暴至极！传说他当初亲手杀了自己的老娘和妻儿，以昭示他的抗清决心。赫明堂，是任老五的帮凶之一。1864年陕西叛军失败以后，退往陕甘边界；曾一度接受“关陇三杰”之一雷正绾的招抚，被安置于黑城子一带。1866年，已经拨云见日的陕甘局势，再一次风云突变。缺饷少粮的官军内部，时有哗变之风。而已经归顺的赫明堂，借着这个机会，又招集部众九千余人，再次反叛；占领了平凉府，杀官得粮，并劫掠大批的银两和军械。此后主要活动于镇原和宁州，以及崇信一带。1872年被马占鳌捕获，交给清军，毙于河州，还有一种传说，是他被投降清军的孙玉宝诱至固原毙命。但这个说法并没有明确的记载。 马正和的老家据说在西安附近。在彼时的董志塬18元帅之中，他的个人武功和部队武器配置，都是首屈一指。在进攻长武时，金积堡的马教主专门给他支援了几千把俄制M1844滑膛枪。这种滑膛枪在当时属于比较先进的武器。在二攻长武时，又煞费苦心的给他送来了洋炮；希望通过强大的火力，一举拿下长武，作为关中地区的粮草给养后备基地。而且他的部队步骑结合，战力在彼时的18路元帅之中，当属一流。但可惜，马正和的两次围攻，都以失败告终。他有一匹马教主赠送，花了200多两银子，特意从从恰克图进口的汗血宝马。这个恰克图曾是清朝与俄国的重要贸易口岸，彼时的长武城内，驻军防御力量有限，守备阎定邦虽然只有区区500兵士；却并不气馁。文官程维雍，此人热衷于武道，刀剑娴熟，尤擅操纵西洋火器。在战斗关键时刻，程维雍在西南城角处安放的一门九节劈山炮发挥了作用。他一炮下去，不仅打倒了正在搭云梯、排队向城上射击的士兵，以及马正和的亲兵，还将马正和的这匹汗血宝马的马腿打断。实际上当时的这发炮弹奔着马正和而去！马正和座下的这匹良驹却颇有灵性，千钧一发之际，前蹄后退，虽断一腿，关键时刻，却保了主人一命。马正和疼得两眼发红，哇哇直叫！但即便如此，仍裹疮力战，誓死不退。经此一战，这匹宝马，也因腿被打断，无法再正常使用。雄心勃勃的马正和在三攻长武的战役中，不但没能一雪前耻。反而让自己再次受伤，最后只剩了半条命。1872年，在甘肃安定地区，在与加入清军旌善营的回民李良穆部作战之中身亡。 杨文治：陕西渭南人。是最初起事的陕回18路元帅之一，彼时，当为其首。马正和杨文治都是金积堡马化龙的至交好友，当然，他们收到的辎重武器也最为丰盛。马化龙曾经买了三匹西域的汗血宝马，分别送给了马正和杨文治和白彦虎三人。这个杨文治最早是个阿訇。传说此人上马冲阵，下马吟诗；手使一把近50斤重的铁枪，上下翻飞，无人可挡，人送外号杨无敌。关于他的死因有两种说法。一种说他是在宁夏的黑城子之战中，被提督简敬临围困。而与他共同奋战的回军元帅白彦虎.马万春一看形势不好，撒了丫子；惟留杨文治被困其中，已无法脱身。见此情景，杨文治慨然长叹！后被清军提督简敬临生擒斩首。 但正史记载，杨文治是在1872年于甘肃狄道（今临洮），与清军交战中被杀。 张四明：陕回将领，1872年于甘肃河州，太子寺战役中被清军击败后处决。 王铭章：也是陕回元帅之一，最早在清军的追剿之中，被击杀于陕西凤县。 沙学德：陕回重要首领，1872年在甘肃宁州（今宁县）与清军作战时阵亡。 冯君幅：前文我们已经说过，马文禄为了吞并他的部队，收买了他的手下马万良，在茶水中下毒致死。他的弟弟冯军贵带领残余一部，投奔了河州的闵殿臣。 在攻打肃州前，投诚清军的有9人。 禹德彦：1871年投降后被编入“旌善五旗”，后随军参与收复新疆。在所有投诚的陕回元帅之中，最终禹德彦的官儿最大，被授二品顶带花翎。后期左帅给他的评价也很高！曾亲书赐联:梅花万树鼻功德，竹叶一樽心太平；须凭精识能陶冶，所以雕凿无瑕痕。横联:天地正气。当然，禹德彦，崔伟.蓝明泰后来都成为清军攻坚克难的一把尖刀；在整个收复新疆的战役之中居功至伟。 崔伟：18营元帅之一。1872年西宁战役后投降，被左宗棠收编为“旌善马队”统领，参与新疆平叛，获清廷诰封健威将军。左帅为表彰崔伟的功绩，曾于光绪五年(1879)仲春为其亲笔书赠‘忠诚可法’的匾额。赞扬其“屡拔坚城，数克大敌”。崔伟这个人话不多，做事比较稳重，人也很低调。所以在后期他被军中比作冯异，因其谦逊风格军中称其有“大树将军之风”。冯异是东汉名将，因谦逊不居功而被称“大树将军”。 于彦禄：陕回将领，投降后被安置于甘肃平凉。 蓝明泰：陕回首领之一，1871年投诚后编入“旌善五旗”，在肃州战役中悍不畏死，屡建奇功，后参与新疆之战。 阎兴泰：陕回元帅，投降后被清军收编。 邹保和：陕回将领，投降后被安置于甘肃华亭，参与地方事务。 陈林：陕回重要首领，金积堡投降后协助清军招抚余部，后迁居甘肃张家川。 马生彦：陕回元帅，投降后被编入清军，参与新疆战役。 毕大才：陕回将领，投降后被安置于甘肃秦安一带。还有洪兴，他也是陕甘起事初期的核心领袖之一，与任武、赫明堂齐名。他曾经做过县衙的差役，也是最早死在关中战役的头领之一。 马文禄自从见识过了川军的火力之猛，自己也受伤差点被擒以后，便学乖了。他命令属下各堡不得轻易出战，坚防死守。归化营的蓝明泰向徐占彪提出，他的弟弟正在城里马文禄的账下，不如他去诈马文禄出来。这个蓝明泰的确是个狠人！为了让马文禄吃个定心丸，愿意把自己的儿子留在城里作为人质，商议和马文禄里应外合。实则叮嘱儿子，见乱自行出城脱身。马文禄生性狡诈，他对蓝明泰的承诺依旧半信半疑，所以并未自己亲自出城，而是派马四，带兵出城，见机行事。这帮人的确是小心翼翼，不敢贸进！直到确认了蓝明泰在举旗呼应，才全军突进。兰明泰将肃州军引至老马堡，早就埋伏在此的桂锡桢待叛军通过一半之际，突然杀出，将其拦为两截。叛匪见官军伏兵人数不多，就分出部分抵抗，另一部向林外突围。见此情形，担任诱敌任务的归化营，直接扑上去迎头猛击叛匪的前锋部队。此刻的徐占彪也率军赶到，分三路发起进攻，叛匪眼看抵挡不住，遂分为两路撤退。一路向肃州城关撤退，一路向朱家堡奔去。徐占彪带队追击朱家堡一股，败军退入堡内，依托堡垒向追击的官军猛烈射击，徐占彪挥军逐个堡垒进攻。随着官军的纵深进攻，叛匪已无力支撑，开始撤退。意图引诱官军前来追击，实则又在沿途麦地撒下了百名枪手，狙击官兵。徐占彪并不放弃，紧随其后，穷追不舍！此刻肃州城里的马文禄闻知有变，心知不好，也派出了救援部队，与朱家堡内的叛匪合兵一处，返身向徐占彪发起攻击。而埋伏在麦田内的狙击手，也瞅准时机，冷枪不断。徐占彪命一对下马，三人一组，呈战斗队形，搜索麦田。自己则正面迎战，蓝明泰率部从侧翼穿插，王子龙马队迂回至叛匪后路；三路齐发，敌军败退。而埋伏在麦田中的狙击手，也被一一搜出，当场斩杀。此后的马文禄，更是坚守不出。 塔尔湾距离肃州三十余里，为肃州之重要屏障。马文禄深知其中利害，派重兵在此把守。此处守军以两股组成。一路为本地的肃州军，由其心腹万夫长金自鸣统领。一路是关外派来支援的新疆”缠回”，由万夫长赤斤老二统领，副手为千夫长冶老四。这个”缠回”的组成部分比较复杂，一是凶蛮，二是战力彪悍；武器装备也超越本地的部队。按很多自媒体的说法，此刻的缠回当是新疆妥明派出的救援。但实际上这个时期的妥明已经被阿古柏，打出了乌鲁木齐，跑去了玛纳斯城里。实际上此刻妥明自顾不暇，根本没有多余的兵力来支援马文禄。唯一可能的是，这支缠回部队，是阿古柏派出来的。他们在原有堡垒的基础上，又再次修缮加固；并绕堡修建了一条长壕。壕外每隔百步修有卡哨，内驻士兵及土炮，长壕连接黄草坝堡，和肃州形成掎角之势。据《肃州新志》介绍：塔儿湾堡，在靖逆城（玉门赤斤堡）北三十里，堡城周围一里七分，城墙东西各长七十丈，南北各长八十三丈，四面统长四百零六丈。高二丈，底宽一丈八尺，顶宽七尺，垛墙高五尺，顶底俱宽三尺，共高二丈五尺。两瓮城墙。到了咸同年间，肃州的驻军很多被征调内地平叛，塔尔湾堡因此被废弃；内部的堡垒建筑，兵房均已残破不堪。马文禄占据肃州后，乌鲁木齐提督成禄不思进取，一味媾和；只在当地一味巧取豪夺。因此，塔尔湾被马文禄再次占领。塔尔湾不破，肃州难以靠近，规复更成梦幻泡影。这个季节的小麦逐渐成熟，而肃州城内的马文禄，每日派兵出来割麦，不予官军正面交锋，割完就撤，以抢麦为主。马文禄很清楚粮食对固守肃州的重要性。但与此同时，徐占彪也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他围着塔尔湾堡巡视了此地的地形概况，发现附近的险要在于雷台庙！这个地方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如果占据此地，即可对抢麦大军形成钳制，一举破之。于是下令让步将黄虎臣每日里，只是带队巡视雷台庙，骚扰麦收。徐占彪自己则率马步五营并调红水，临水的团丁夜趋塔尔湾，副将桂溪桢率马队为两路策应，分为十队，各队负责攻击一个堡垒。天刚微亮，堡内叛军发现官军来攻，仓猝迎战，官军火力凶猛，一举克复四堡十九墩卡。时城内叛军来援，均被埋伏城外的官军马队击溃，至此退回城内，不敢出战。塔尔湾鏖战一夜，尚有主堡及十六座墩堡未攻克，徐占彪进驻黄草坝，亲自指挥进攻。官军将塔尔堡层层包围，日夜环攻不止，大炮洋枪昼夜不息。打了一天一夜之后，徐占彪将开花炮调到塔尔湾，对塔尔湾主堡连续轰击。 此刻站在肃州城头的马文禄心急如焚，他深知塔尔湾失守将对肃州意味着什么！门户大开，将毫无遮拦。于是又急令手下王大汉带马步数千，从西路驰援。两强相遇，王大汉率前锋百人，突飚至徐占彪阵前，稍一交火就掉头撤退。占彪是百战老将，一看便知其中必有猫腻。依然还是老办法，分兵三路。陈春万绕到后侧，王子龙攻击前队，自己则率马队截击中央。如此阵法冲击，几个碰面下来，王大汉已是溃不成军，无力招架。只得撤回城里。粮食为重中之重！叛匪缺粮，川军也缺粮。此刻的抢粮大战成为焦点，于无深处现惊雷！徐占彪让各地团勇不用出战，当务之急就是抢收小麦。先放叛匪收割，最后马队冲击渔翁得利。官军马队在三仙洞至肃州的路上，往来游击，阻击叛匪。结果一来二去，城外的小麦已尽数被官军收入囊中。实际上从这个时候开始，肃州城里的命运，已经把灾荒，拉开了序幕。与此同时的塔尔湾方向，陈春万所部战果辉煌！塔尔湾的第二大堡-东大堡，在开花炮的连续轰击之下，轰然倒塌。堡内的妥明援军，万夫长赤斤老二，千夫长冶老四被当场击毙，东大堡被攻克。东大堡的失守，如丧钟敲响，叛军士气顿泄，惶惶不安。而徐占彪再次加紧了攻势，开花炮昼夜不停，像热锅里下饺子一样，应接不暇。也就在这个时候，归化营的狠人蓝明泰，再一次临危受命，请求出战！蓝明泰立功心切，枪林弹雨，方显英雄本色！他主动提出率归化营的兄弟们组成敢死队，先打头阵。城头炮矢如雨，滚木礌石如同冰雹；此去，九死一生！蓝明泰很清楚，自己和这帮兄弟的前程，唯有誓死向前，才能拼得功名。事实上的确如此，彼时的清军将领，对归化营投诚的这些人，依旧没有彻底放心。要想去除这个成见，争得万世功名，不拿命来博，是不可能的。满清有一个好处，是有两条晋升之路。一是科举，二是军功。只要你打仗勇猛，不论出身，依然可以脱颖而出，平步青云。这是因为大清国的基业，本来就是从白山黑水之间，一路开疆拓土打出来的。 蓝明泰和他手下的兄弟们，都很清楚这一点，既然已经投诚，只能义无反顾誓死向前。更何况，如果没有建功立业的资本，如何面对那些已被安置的后方家眷。 他从“旌善五旗”中挑选了38名死士，承诺若攻克塔尔湾城门，每人赏银20两，战死，则每人发抚恤金100两。”弟兄们，话不多说！”蓝明泰的嗓音低沉而充满肃杀，眼里透着一股壮士不归的决然坚毅。”建功立业，在此一举！”这几十名死士手持长矛、背挎大刀，并不言语；夜色里，只听见独轮车的吱忸声，淹没在西北风萧瑟的哽咽声里……敢死队推着特制的几辆“土坦克”（独轮车装载沙包、盾牌、门板，顶部覆盖浸水的棉被）。在清军的火炮支援下逼近城墙。这种防护措施有效抵御了城头叛匪的枪弹和石块。抵达城墙后，敢死队兵分两路：一路由蓝明绥带领，依托工事用洋枪压制城头火力；另一路由蓝明泰亲自率领，持盾牌、长矛搭梯登城。与城头叛匪展开白刃战，最终打开城门，接应川军主力入城。此战成功攻克战略要地塔尔湾堡，为后续清军围困肃州城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蓝明泰因功晋升总兵，其“归化营”也成为清军平定西北的重要力量。据《同治年陕西回民起义历史调查记录》记载，同治十一年（1872年）七月，蓝明泰率归化营38名死士夜袭塔尔湾堡。他亲率士兵手持盾牌、长刀，在清军火炮掩护下搭梯登城，与叛匪展开激烈巷战；最终打开城门接应主力。击毙回军指挥官万夫长金自鸣。此战毙伤叛军1200余人，清军仅伤亡5人。随后的黄虎臣乘胜攻克了文殊山前堡两座，其余堡寨也在清军的猛烈攻势下，最终被一一荡平。这个文殊山我去过一次，山大沟深，其势之坚。易守难攻。这是一个多民族聚集区。山下满族藏族回族不一而述。而山上的寺庙也错综复杂，道教，佛教喇嘛庙，星罗棋布，如同迷宫。二十几年前我去的时候，此地已经成了商业气息浓厚的旅游之地。沿坡而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都是穿着各异的卦摊。各种打扮的都有，千奇百怪，而揽客手法也不尽相同，各有各的窍道。山上并无多少树木，沙石混合的土地；看上去并无几分绿色。但各个教门贯通融合，各有各的信众。看起来挺有一些滑稽。但以这个地势来看，彼时的官军要攻克此地，也绝非轻而易举。但所有历史的篇章，除了有波澜壮阔，也一定会有偃旗息鼓的那个时刻。而这块在同治年，也曾旌旗招展，炮火连天的要塞，也化为了一段故事。 随着塔尔湾，黄草坝，文殊山诸堡的攻克，肃州城外的百余墩堡，依次被清军荡平。徐占彪指挥全军，推进到了距离肃州城仅三里之遥的沙子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