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生草市

力夫

<p class="ql-block"> 今年3月18日,是我们下放衡东县草市省“五七”干校直属分校53年纪念日。1972年,我与500多名长沙知青一道,来到湘东洣河畔的“广阔天地”劳动锻炼,在这片土地留下了我们辛勤的汗水。它的一草一木使我记忆犹新。在此重要日子到来之际,我连续画了五幅习作,并加以简陋文字说明,希望以此形式留下历史的痕迹,并唤起知青同学们的共同记忆。</p> <p class="ql-block">【草市老街】草市老街是衡东县草市镇的核心区域,拥有千年历史,是明清时期洣水流域的重要商贸与文化中心。草市镇位于衡东县东南部,洣水、永乐江、草市河三流交汇处,东接攸县,南邻南湾乡,西连杨林镇,北靠高湖镇,是沟通攸县、茶陵、安仁的交通要冲,也是衡东县东南物资集散地。明清两代曾设巡检司,因巡检司和练兵草坪得名“草司”,清咸丰三年(1853年)更名草市。 </p><p class="ql-block"> 老街依山傍水而建,中心建筑呈四方形,青石板街面、青砖青瓦的商铺和杉木活板门保存完好,部分建筑可追溯至明清时期。 街道纵横交错,临街民居多为商铺格局,展现浓厚的历史感。</p><p class="ql-block"> 53年前,我随长沙市22中学为主体的500多知青下放到这里的省“五·七”干校直属分校,它属于草市公社的地界。老街便是公社机构所在地。我与先前下放到这里的父亲同在干校的二连,二连位于洣河东岸,与草市老街隔河相望。俯卧在上铺的床上,透过窗口,顺着蜿蜒的车道,我可以看见干校的汽车码头。而我们过河“赶集”或玩耍,必须到上游一点的小码头,乘载人的小木舟,还记得那位艄公叫“牛仔”,他50多岁的样子,瘦小的个子,他只负责掌舵,谁过河谁撑槁,若遇无力撑杆的过客,他偶尔也会主动帮忙。摆渡是公社集体安排的工作,报酬估计也是记工分,过客是不需要付钱的。那时的河水很浅,即使发水,河水急不深。平常我们男知青过河大多可以自己撑槁。我也会撑槁,但因技术不到家,曾被牛仔骂过,他喜欢骂人,也不知骂些什么。草市话与攸县方言相似,很不好懂。在那里呆了两年,我只学会几句当地骂人的话,不过同学们都表扬我,说我学得很像,估计他们都牛仔被骂过。每次跟父亲过河,都是他撑槁,当时他尚处中年,且在洪江河边待过很多年。其实,我并不太愿去老街,特别是赶集日。过渡要排长队,街上人挤人,箩筐扁担相互碰撞,偶尔还有粪担掠过,一路臭气熏天。每次去老街,我都会催促兴致勃勃的父亲赶紧离开。父亲每次带我到老街,无非买点生活必需品,买得最多的是鸡蛋,因为我们父子每天早晨都要吃炒面煮鸡蛋,老街的鸡蛋很便宜,6分钱一个。父亲偶尔也会买几串油豆腐,称一斤肉,做餐油豆腐炖肉。而吃得最香的是与薄涛同学一起做的油豆腐煮肉。那时父亲已离开干校回长工作了。有个星期天,我与薄涛同学一起去老街,买了油豆腐和肉,回到宿舍,用煤油炉简单一煮,油香满屋,两人将一大盆油豆腐煮肉吃得锅底朝天。1984年5月薄涛因病去世,我非常难过,连续好多年,当我吃到油豆腐烧肉,就会想起干校,想起挚友薄涛。在干校,最后一次去老街是推荐上学后,到草市医院体检和亨通照相馆照相。我对这两处场所记忆很深。那时的照相馆设施很落后,照明灯罩是用铝合金面盆改的,以致我的照片很不清楚,而这张照片是我在干校唯一的留影。现在照相馆的门面依旧,但已没有营业了。草市医院后来成了中心医院,我曾任职的单位还支持过它。医院80年代的院长曾是我在衡山新桥医院见习时的带教老师。</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又去过好多次老街。老街旧貌还在,但物是人非。而今我可以旁若无人地游走在老街,反而怀念从前的熙熙攘攘……</p> <p class="ql-block">【白茅洲古桥】草市镇曾以“柑桔之乡”闻名遐迩,栽培始于南北朝,以白茅洲广柑为盛,它曾为清代贡品。而始建于清初的白茅洲的古桥,则记录着曾经柑农们挑柑进京的历史。古桥为青石构筑的拱桥,桥很小,因为小,所以很难查到它的历史资料和数据。据我目测,它大约20来米长,5米多宽。虽然它小,却是当年白茅洲村通向外界的主要通道。</p><p class="ql-block"> 白茅洲村位于洣河之畔,因植物得名,意为长了很多芦苇的河州,每年4至6月,洲上茅花怒放,一片灰白。解放初期,还没有设衡东县,它属衡山县第四区,1958年属燎原人民公社。1966年衡东置县,它属草市公社。1984年政社分设,撤销白茅洲大队,设立白茅洲村。1989年撤区并乡,它属草市镇,2015年12月它又与灵山社区、草市村合并,称为灵山社区居民委员会,白茅洲村废止。不过,我们知青习惯称之为白茅洲。当年干校的4连就在白茅洲村地界,而我们二连则在与它隔河相望的大对河村。</p><p class="ql-block"> 在干校时,我曾从古桥上走过。当时莫名其妙地被连队派遣,随排长苏保友老干部到白茅洲村“外调”,这是我第一次了解的词汇,也不知道调查对象是何人,反正盲目地跟随他走,不问也不打听。记得那是个盛夏,我们走累了,在古桥旁的大樟树下歇凉。那时并不知道这是一座有着300多年的古桥,只记得当时桥两旁植被很多,茅草丛生,桥上有手扶拖拉机和村民从桥上通过,车轮一过,泛起黄色的尘土。</p><p class="ql-block"> 2021年10月,我和10多位知青同学又回了一次干校,再次去了白茅洲。从古桥通过时,特意拉从泰国回来的老同学夫妇与古桥拍了张合影。古桥周围边原来的杂树都被清除,变得很宽敞,桥两侧建了些新房,但很冷清,尽管人们在桥头的位置建了座新的牌坊,但桥上既没有车,也没有见到别的路人。49年过去,它经人修缮显得年轻了,而它身旁的那棵大樟树却老了很多。若再去,希望古桥还在。临近下放干校53周年纪念日,又想起了草市,自然也想起了它,索性将它画了下来,虽然是对着老同学最近拍的照片画的(他希望我画一套草市干校的系列作品),画着画着,不由自主地将它画成了53年前的那个样子!</p> <p class="ql-block">【二连院子】我画过几幅二连的院子,但画的都是外观(图3)。现在这个院子已不复存在,只能根据照片各记忆来描绘它。2021年草市段的洣河上建成了一座大桥,草市有灵山古庙,故名为灵山大桥。大桥东头从大对河村穿过,而干校二连院子就地处该村,所以不幸被拆除。大桥建成的那年,我和知青同学到了这里,院子仅存我和父亲居住过的南侧房子的一角。我站在院子的废墟上请同学给我拍了张照片,看得出当时我百感交集的表情((图4)。</p><p class="ql-block"> 我还清楚地记得,1972年3月18日那天上午,父亲在洣河码头接到我后,第一次跨进二连院子的场景,满院的下放干部纷纷热情与我打招呼,有的掐我的脸,有的摸我的头,欢迎我的到来,仿佛在迎接他们自己的儿子。我被父亲领进靠大门南侧的房子,这也是二连的连部。房间分里外两间,里间住人,外间作会客室。里间有三张双层床,上铺放置放置个人物件,下铺睡人。担任连长的父亲与马指导员、阎副指导员和周副连长同居一室。由于当时房间紧张,我被暂时安排在父亲的上铺。</p><p class="ql-block"> 安排妥当后,父亲领着我参观了院子,并将我逐一介绍给各位下放干部。通过父亲指点介绍,我对院子布局有了初步了解。原来这个院子是之前的国家科委干校修建的,有点像北方四合院的样子。两栋坐南朝北的平房平行摆布,东西两头是围墙和门。西门大,门外是通往洣河码头的沙石小路;东门小,通往坡上的校部大楼,门外右侧设一小便间,放了两个尿桶。它们后来成了我每天早晨“锻炼”的负荷(父亲交给我的任务,将它们倒进蔬菜地的粪坑)。院子中央是洗衣台,这里是下放女干部们笑声最集中的地方,她们的笑声与河南那位胖伯伯手下的棒槌声形成美妙的交响。北栋房屋中间开了一个过道,通往厨房和食堂,我一生第一个“主官”就是在这个食堂任班长。食堂也开了张门,通往校部下坡的小路。小路对面是6连的木工房和校部的食堂。</p><p class="ql-block"> 22中学下放的400多知青大多被分配到生产连队(1、3、5、7连),部分去了6连(机械连)和校部。而少数跟随父母下放和草市老园艺场职工子弟,则分别安排在2、4连(干部连)。此时所谓干部连都是等待安排回城工作的下放干部。我原被22中学分配到7连,父亲事先并不知道我这么快就随22中就到干校了。当他与校部和各连队领导在码头迎接新来的知青时,发现了队伍里的我。当他问我:你娭毑和妈妈都好吗?(当时家里7口人,只剩下她们俩了),我一边点头一边落了激动的泪水。当父亲得知我没有被分配到他所在的连队,立刻到校部找到校领导,提出安排我到2连的请求,很快得到领导同意。当天他就拿着领导的批示,领着我走到7连,办理完连接手续,领回我的行李。于是,我也成了2连的年龄最小“五·七”战士,这个院子的新居民。</p><p class="ql-block"> 这个院子不大,存在的时间也不算长,但它是我走入社会的第一个落脚点,也是我人生道路的起跑线!</p> <p class="ql-block">‌【白茅洲老屋】草市白茅洲的由来和历史背景‌可以追溯到明清时期。自明朝开埠以来,由于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水陆交通条件,草市镇逐步形成集市墟场。草市在历史上曾以“柑桔之乡”闻名,以白茅洲广柑为盛,曾为清代贡品。此写生画的老屋,据说原是白茅洲地区一地主的庄园,解放后收归国有。1951年,省农业厅在草市开办了园艺场,此建筑成为园艺场资产。1960年代,草市园艺场经历了一次重要的变革,它被改建为国家科委的“五七”干校。这一时期,众多名人和高级干部陆续来到这里劳动锻炼。其中包括中共副主席陈云的夫人于若木、著名作家康濯以及国家科委副主任武衡等,他们都在草市白茅洲上留下了辛勤的汗水。</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70年代初,国家科委“五七”干校将园艺场交湖南省革委会,遂改作省“五七”干校直属分校。后来担任湖南省省长的刘正曾在此担任衡东县县委副书记兼草市公社书记,与当地人民共同度过了难忘的岁月。省湘绣研究所著名画师杨应修等省内知名人士也下放草市,他们中不少人就安排在白茅洲的4连。1997年3月18日,草市“五七”干校老知青在长沙举行下放25周年联谊活动,时任湖南省政协主席刘正为活动题词:“勿忘农民情谊,为国多做贡献”。他作为“五七”战士,曾在白茅洲上的这座老屋里居住过。</p><p class="ql-block"> 2021年10月,我与同学第二次来到白茅洲,再次走进这座老屋,它已破败得不成样子了。看守老屋的聋子老兄(据说他是屋主地主的亲戚)没法给我们讲述老屋演变过程,以及知青离开之后发生在里面的故事。画好这幅写生后,我将它发到干校知青群里,希望勾起4连的同学对他们曾居住过的老屋的记忆!</p> <p class="ql-block">【草市医院旧址】草市医院旧址在草市古镇的前进街109号。据《大明会典.嘉靖二十五年》记载,该年(公元1546年)设衡山县草市巡检司。此机构直到辛亥革命前被废。辛亥革命后,草市巡检司衙门被买给意大利人,其将此地改建成天主教堂。1950年教堂被废,意大利人回国,此地又改建成草市公社卫生院。</p><p class="ql-block"> 改革开放后,公社卫生院升级为草市镇中心卫生院,2001年再次升级为衡东县第四人民医院。我们下放到草市“五七”干校时,校部设有医务室,且有一位不错的医生,他姓徐,是园艺场的老职工,解放前曾在部队里做过军医,技术很好,医德高尚。所以小伤小病都找徐医生处理了,不必去河对岸的草市医院。父亲在干校时常胃痛,痛得再厉害他也不愿去草市医院,因为要过河,确实有些麻烦。好在每次自己吃点胃痛药都可以缓解。从此我便晓得,胃病不仅与饮食习惯有关,更是不良情绪所致。</p><p class="ql-block"> 在干校我唯一去过一次草市医院,是1974年9月被干校推荐到衡阳地区卫生学校读书。按招生办要求,行前在这里做的体检。1981年3月我从省结核病院调到省卫生厅工作,负责农村卫生管理,跑过不少农村卫生院,却从未来过草市医院。4年前与干校同学回草市,特意到老街上的医院看了看,因当时医院在搞大扫除,没有进门,对着大门照了张相就走了。出于知青和医生的情愫,我只想到放射科看看那台50毫安的X光机还在不,这是当时我在医院看到过的最大型的设备。后来我在省结核病院做医生时经常操作这个型号的机器。我们必须亲自操作机器,定期对自己分管的病人进行疗效观察,所以我们的工资表里多了“营养补助”一栏。</p><p class="ql-block"> 1973年,草市医院曾处置过一次突发事件,那年干校两派知青发生大规模冲突,大打出手,伤了不少人,当时医院接诊了几十名受伤知青,有的伤情很重,所幸没有死一个人。可见当时医院医疗水平还是很不错的。我在职时分管过援助项目,曾支持过草市医院的建设,虽属正常运作的项目援助,但也算是对医院当年救治知青服务知青的报答吧!</p><p class="ql-block"> 据说医院已搬迁了,不知搬往何处,但愿留下它的旧址,它毕竟属于草市古镇的一部分,记录了这里的历史变迁,反映了当地卫生事业的发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