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无边胜春潮

采菊东篱下

人间四季，夏季太热冬季太冷，只有春秋两季，不冷不热，是最适宜的季候。

古诗句里有春花秋月，也有春华秋实，是春秋两季最具代表性的物象美的概括。然而春季并不仅于春华而已，春季的细雨，料峭的春风和萋萋的芳草，都是春天物美的象征；秋季也不仅是秋月而已，秋季的萧瑟秋风，金黄的落叶和斑驳的山形树影，包括秋雨下的情景，都是秋天值得一美的图景。

然春秋两季各有不同，风物景像也形态各异，可以说各具特色、各美其美。对于春秋两季人们的向往，从来没有停息过赞美之词，也不曾吝惜过华丽辞藻的颂扬。春天的美好，固然是美得其所，美得令人窒息，但是南方的春天，还是有令人尴尬的梅雨时节。南方到了梅雨季节，雨水延绵不绝，续续叨叨，让整个天地都侵浸在雨水之中，这样的时候，房子内外，到处都湿漉漉的，日子仿佛伴水而过。水一样的日子，即使长期习惯于南方生活的南方人，当此也难以招架，不免一些烦躁随雨来的。但是，即便如此，人们并没有动摇对春天的热爱和赞美，毕竟春天催开了丰富的生机，真可谓是满城春色看不尽。

小的时候生活在南方的我，对于梅雨，并没有什么湿湿漉漉的感觉，满脑记着的是课本上的，春雨贵如油的句子；眼前濛濛细雨之下，雨水在地面上，绽出一朵一朵的水花，可以呆立、浮想联翩。洼积的路面，是要留神走过的，湿了的鞋子，脚会冰冻难受。这一些现在想起来是一种回忆，成了对童年的美好的回忆。

到了一点年纪，对于梅雨就有一些犯困，家内院外，到处湿漉漉的，散发一些霉朽的味道，这样的时候，心里多少就会有一些埋怨情绪。秋天就没有这样情况。我因此，比较而言，就更喜欢秋天了。

有诗道：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是古人对于秋空盛景的讴歌，让人感受到了秋空的空旷和生动。

秋天比较春天是有更多的好来的：萧瑟的秋风，是清爽的，一些凉意微抚，有切肤的亲切感，是南方人所喜欢的。我更热爱秋天——秋天的秋高气爽、秋天的云淡风轻、秋天的斑驳秋色、潇潇秋风和朗朗秋月……秋天是不可抗拒的。

秋天也有雨，却是温润潇洒的雨，畅快舒爽的雨，潇潇秋雨之下整个天都蓝了，碧蓝得如洗过的一般，秋空中连天没有一片云朵；秋天的夜空高朗纯净，那甚至是纯净得望不到边际；夜空的高远，星星铺满天地，像萤火虫点点飞舞，也是其他季节所没有的，看不见的。秋天的清淡高洁、云淡风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醉人的桂花的花香，特别的令人陶醉。

苦渡了一个夏季，到了秋季，倏然的换了天地——饥渴逢甘露般——凉凉的秋风就送来了金风玉露！当街边落下第一片金黄的树叶，秋天的征候就铺天盖地的满足了；秋天是万木霜天，秋天是缤纷世界，秋天是人间的幸运：一份苦尽甘来，一份久旱甘霖，秋天是风水的人间造化；毛主席有诗云：“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秋天是一种力量，自然赋予人间的力量。秋天一朝降临，就有莫大的鼓舞、莫大的欣慰——毕竟苦夏已经过去。

我在福州生活了五十多年，阅尽福州的山水风光。我喜欢福州的秋天，在福州的秋天，最具象征意义的，莫过于每年十月西湖公园的菊展。那菊花千姿百态，各具模样，是十月金秋的饕餮盛宴，比较其他城市的菊展也毫不逊色。福州这样的一个菊展，年年开展，持续了几十年，是一个奇迹。我记忆中，福州西湖的菊展，从我迁居福州的一九六十年代初起，至今从来没有间断过，即使文革那样的混乱时期，也没有间断。福州菊展的那个时节，西湖的柳畔，一盆一盆的菊花，湖畔路径的两侧，满满一路，红黄蓝紫，一朵一朵花艳招展，形态各异，花色像彩色的喷泉，形色俱佳，各具风采。此时的秋菊可与春花比美，秋花胜似春花。这样的时候，我就会想到古人的诗句：“园林尽扫西风去，惟有黄花不负秋”；“满园花菊郁金黄，中有孤丛色似霜”——秋菊并非孤洁，它丰富、顽强、独道，风采。每一年入秋，福州人都期盼菊展的盛世开幕，仿佛迎接一个盛大的节日。其时福州西湖公园就会是福州最热闹，最奇葩和最美妙的地方。到了周末，这里人潮涌动，熙熙攘攘，花香人语，沸沸扬扬，盛况之境不可言喻。福州秋季的菊展俨然是福州秋季的名片，一道最美丽的风景线。

我喜欢在秋季的时候出外旅行。这不仅因为秋天的风色，还因为秋天的情怀。秋高气爽，空气还暖且凉，大地袒露宽阔的胸膛，潇潇眼前无际，是一年四季中，最适宜旅游的季节。在秋天这时节，我出游，走过许多地方，喜逢秋来的各色风色，留下特别的感动。

是一个秋意浓烈的十月天，我登上了黄山。在黄山市区，当一落足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了黄山市秋景的影响，在黄山市区，你无论走到哪里，在哪个角落，只要是足迹所致，满城的桂花树，飘香着十月桂花那浓浓淡淡的清香。此一刻，一瞬间，你就会被这黄山的桂花给熏醉了、陶醉了。未上黄山，在黄山市区就给了我轰动的惊叹。我登黄山，是在黄山市区度过桂花熏陶一宿之后，第二天是一个秋阳高照的美好日子，太阳高高的挂在中天，尽管我乘缆车上山，山上细风微扶，一些凉意，一段的攀山路，登山还是让我累出一身的大汗。晚上在下榻的白天鹅宾馆附近的裸石上，静观天边秋月山峦间缓缓升起，皎洁而冷寂，半淡之月薄云围绕，清辉潇洒处，黄山的山峰明暗，云霞雾蒸般的光影，空阔处尽显清朗，无边的月色更显娇艳的了。晚上一宿难眠，总是惦挂黄山野原那声色的世界。第二天一早，才是四点钟的光景，就匆匆起身赶着去看晨雾中的黄山日出，那隆然的景象曾经的描绘，是黄山最美最动人的情景。我的眼前曾经一遍一遍的过着——云海间一轮骄阳，从露出一线光彩，到金光灿烂，再到越出山巅的嫣红……大美是无论如何也不可抗拒的。黄山的日出，但凡是到黄山的人都必然要去看的。然而要在黄山看到日出，尤其是看到秋季的黄山日出，是特别不容易的事。黄山的秋天，山间氤氲的雾气浓密，而迟迟不肯散去，秋阳就有如阿拉伯女人的面纱，羞得一见人面。但是来黄山的追逐的人，不敢怠慢，也绝不会放弃。我自然也是如此。我住宿地的白天鹅宾馆，不远一块裸露的巨石，就是看日出绝佳的地方。但是要看到日出，天像却没有把握。我是抱着即使看不到日出，看看黄山清晨的云海也是好的。不曾想，我披挂衣襟推门，黄山给我的竟然是天像大变，大雨倾盆大雾弥漫，山林笼罩着浓浓雾气，远近十米不见。雾气滚滚仿佛一张大网，在黄山的山山石石之间。山林只剩混沌的影子。我呆立在秋雨的风色中，茫然不知所措。黄山陷于浓雾，迷茫，一时化不开的景象。日出是看不成了，云海也无法得见。我深于其中，浑然无措，仿佛在这黄山的秋雾里，迷失了方向。些许失望过后，我突然的定了神，我不是终究在的黄山，黄山于我，尽管烟雨，却是我在黄山；我于黄山，尽管孤吊，却是黄山在我，这难道还不够吗。我毕竟得到了黄山雨雾秋天的景象……那天的情景难忘，我因此感慨于黄山的秋天了。

我去福建建宁的金饶山，是一个初秋九月的日子。金饶山是福建境内最高的山，其顶峰的白石岩海拔1858米，雄姿漫道，巍峨苍穹。金饶山位于福建建宁县，跨泰宁县与江西接壤，是一个广泛的区域。去金饶山一游，一直以来都是我的期待和向往。那日我们一行12人四辆车，从福州出发，三个多小时抵达建宁县城，下榻于县城的一处小宾馆的旅社。登金饶山是第二天的一早。金饶山，建宁县城以北十几公里的崇山峻岭。我们驱车从县城到山底，已是十点的光景，金饶山巍峨的秋阳之下是一派光芒。进入园区登山，乘的是一路索道，然后延石阶山道攀登，上白石岩顶峰。金饶山的索道漫长，半个多小时的行程，一路金风玉露，是金饶山的风光景色揽尽。登金饶山，白石岩顶峰，抬头就可以看见，仿佛不远的距离。然而却是山近登山远，我们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几个小时的时间，直到身心疲倦，再抬不上腿了，这才登上金饶山的顶峰白石岩。感受到的是“望山跑死马”的意味。

登上了白石岩，正是秋阳高照，白石岩清空万里，俯瞰山里山外，远近一片坦荡。万般的山林，层林尽染，树林风下涌动，轰轰作响，秋色的斑驳浪潮，绚丽而神秘，风色中散发着森林的芳香。阳光潇洒，毫不吝惜地把山林树影一片的秋色展现得淋漓尽致……。

金饶山福建流域最广母亲河闽江的发源地，山林被服之下，涌动着一股雄势脉脉的水势，水脉之大从这里发源，滔滔不绝流向几百公里以外的入海口，一路的江水养育着水系两岸，福建几千万烟火人家。但是，在这雄迈的水势之上，覆盖着厚厚的植被，植被之上，就是森林，广袤无边的森林，我俯瞰着这茫茫如大海一般无边的森林，却看不到一点水势，森林之大盖过了水势之淼。于是我想，不是森林覆盖水势，而是森林给原野带来水脉。无边无际的森林吸取了天空的水气，无尽的水汽灌注原野、土地、树林和草木，这里的水脉才这样浩大，这样源远流长……

这里也是红色的摇篮，曾经闽西革命根据地。毛主席带领红军在这里打游击，安营扎寨，播下革命的种子。如今红色江山万里红遍，是这秋来的人间收获。

在白石岩上，我见到了几位当年红军的后代，来这里凭吊先辈。曾经先辈走出来的路，红旗猎猎飘荡。红色江山是无数先烈用生命换来。金饶山成了红色旅游的一道风景线，于是金饶山在我心里，便显得特别壮观，不仅仅是风景，还有缅怀和敬仰。金饶山是辉煌的，登金饶山，便更有着沉甸甸的意味了。

江南水乡古镇是不能不去的地方，尤其我们南方人，更有一份期待。我去了江南水乡的古镇南浔，也是一个秋季，我去到的时候，正值一个秋风横斜江南风清水秀的十月天。驾车到达南浔的那日，已是傍晚。友人邀我们酒店洗尘，劝喝了几瓶当地的冰酒，就昏昏欲睡的了，在旅馆的暖床上美美的昏睡了一宿的甜梦，第二天一早起来的时候，窗外正落着江南才有的细雨。不用撑伞，一行人旅店就近，小桥流水、低房高墙的南浔景区。我们由主人的安排，在一位江南美女的引导下。导游高挑的身姿，一袭秋装，青瓷花纹的摆裙，一条细细的裙带系腰，轻风移步款款，浓浓的少女气息，微微的浅笑灿若秋花，不用风景，她本身就是一道精致的风景。

忽然的秋雨，更添南浔浓浓的秋象，印象最深的，不是这不期而至的秋雨，虽然潇潇洒洒，浔河间烟雨迷茫，清净的秋水荡荡，不免美丽难忘；也不是浔溪河畔撑着花伞，雨中长袖高领的游人，沿着浔河，一番伞红衣白卓卓人影的景象的不容忘怀；却是那南浔景区内小莲庄园里那一池满满的枯荷卓影，那五十亩上下的荷塘，周围环绕的幽静柳畔，柳条临池，小亭落荷一种清净悠然的古趣，清清的荡漾我心。那一池的枯荷啊，是在那莹莹的秋水中，惨枝枯叶的各异形态，或者耷拉着脑袋、或者张扬着风色，低垂缠绕彷徨四顾，一番衰败的景象，却是一种幽古惨烈的情绪，不能不让人有所感怀——枯荷的景象是美的，它美在动人，没得让人联想。古今多少画家以枯荷为题画出多少惊天动地的画卷——我站在这残荷枯枝的面前，眼下满满的枯黄，却令我领略到惨荷的胸襟；我并不因为枯荷惨淡而有所颓废，相反却感受惨荷的惨淡是另一种自然的美。盛时荷花是美，败时残荷也是美。自然的时令不同，传递的美也因此各异。明末清初大艺术家八大山人笔下的枯荷就美得奇幻！那幅枯荷水鸟秋景图，残荷上呆立的水鸟，眼睛瞪上了天，笔墨浓郁张扬，就美得无与伦比。

我还在秋天去过江西的婺源，是一个深秋的日子，那时的婺源可谓大光天下的。一场晒秋可以是一场人间大戏，五颜六色，五彩缤纷，家家窗口就是一个缤纷的世界。比起著名的婺源春天的油菜花来，我以为也要美上几分。我去的那天婺源不幸频临大雾，小雨间夹而来。晒秋的境况是看不到了。但是我看到了另一种景象，就是婺源的雾景。雾色的婺源，一点不比朗日来得任何逊色，你不看雾色的婺源，山林在雨雾的浸泡仿佛浮在天上；古厝屋宇，几缕炊烟，古色村落影影卓卓，若梦若幻，仿佛人间仙境一般。我来到这里，感受到了婺源的秋景无限，是婺源透骨之美，有如一副绝美的水墨画铺天盖地，也仿若蓬莱仙境，若虚若幻，无论婺源的春夏秋冬，无论风霜雨雪多美，我却是在这里陶醉了，迷茫了，昏昏兮有些景象的幻觉，我仿佛驾一条小船，在这婺源的雾海中，飘过山林，渡过天街，徜徉在大街小巷。我恍然定格在婺源雨雾中，成为婺源的千古一景。

我秋天甚至去过广西桂林的杨堤。那是在一个初秋的时节。我们自驾车，从福州走湖南贵州一线。走过湖南的芷江，然后贵州的镇远，再过了肇兴侗寨，看了小七孔世界自然遗产地之后，就去到广西桂林的杨堤。是一个初秋正浓的日子。桂林山水，山清水秀，不用说的美丽。我之前从来没有去过。我们是在白露过后几天，从东南的福州出行，一路秋风伴随，到桂林的杨堤。在肇兴侗寨的时候，我们遇见到一位福建中旅的老乡，他刚从桂林来，告诉我们，桂林是一定要去的。但是桂林山水，未必阳朔的最好，其实那一条漓江，沿江的地方处处都是好的。阳朔虽然好，但是那里人多，又闹又杂，倒是在阳朔沿漓江的河上，随便一处，择地住下，就都是好地方，不比阳朔来得逊色的。我们第二天就从肇兴侗寨一路奔往桂林而去。到了离阳朔几十公里地漓江沿畔的杨堤住下。杨堤依着漓江。那一天太阳很大，白天出不去，就在晚上。秋天这里的季候，是白天热得厉害，只要太阳落山，就到处一片清静凉意。风从近在咫尺的山里吹来，凉遍杨堤的各个角落。我们住宿的门口对着杨堤的风景区入口。一条漓江静静的横在面前。对岸是一壁万仞高山，以其说是高山不如说就是一块擎天巨石。远远近近连绵的山影卓卓。此刻这里秋天的气息浓郁，凉凉的秋风河面上；天空一净如洗，湛蓝湛蓝的天色，仿佛一块铺天盖地的宝石，晶莹剔透。已经是晚上七点多的光景，我们出门看不见星星，也看不见月亮，一时期盼，应该是秋月初出，最美的时候。不会儿功夫，在漓江河对岸的那一巨石山顶上悄悄的起了一些亮光，逐渐的亮光越来越大，山顶之处忽然的就跳出了那娇绝的月亮来了。不是十五的光景，月亮半挂，在了山石的高处，漓江河的两岸一片银辉潇洒。月光清辉投进漓江的水面，一片一片如鹅毛一般，光波雪片荡漾。这里的秋天，月亮特别明亮，波光的光影，耀得人睁不开眼。景区内几艘游船静静的躺在漓江岸畔的水面上，尽风来浪去，发出啵啵啵的声响。这里的秋天尽管是旅游的旺季，却逢全国的疫情，游人甚少。晚上景区就我一人，孤影漓江峰丛叠叠的江畔，然而无边的漓江秋色，满满的动人，绝艳的彩色和景境，竟然我一人独享。我杵立于漓江边上，眼见汪汪一泓碧碧的秋水流荡，荡漾是我春般的心波。在这秋色洋溢的月光之下，无边的秋水哗啦的脚下流淌，我感动了，这秋来的漓江美意，浑身仿佛裹着无尽的秋意，天上人间，我陶醉了。这里的无边美景，一时占据了我的思想，心境一时空荡，此情此景之下，我也仿佛成了这里别样风色的景观。我独享这里无边秋夜的光景和绚烂。我心被所触动，仿佛有所悟到——不是春花秋月古人的感叹！不是漓江夜畔我心境的流荡！而是，跃然于我心的老子所以的大道与自然的关系。

……

秋天是美的，我缘秋所到之处，南来北往，山山水水，到处的景象虽各不相同，却都因为秋天而有着别样的美意和不尽的精彩。秋天的林林总总，我有着深切的感触。满秋的模样是一番景象，初秋的模样也分外妖娆，在我心里总有一份道之不尽的不朽。秋天是一种意味，美的、清爽的、独道的和属于我的。我放飞心情、守候热爱、感受季节、自然思想，浪迹四海，天涯海角——我的秋天，是美丽的和绝艳的——我热爱秋天，秋天在我心里，就是那一抹灿烂无边的辉煌无尽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