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为“行到水穷处”，都是“坐看云起时”——唐宋二首意境相同之诗赏析

大越

春雨潇潇无所事，闲坐家中好读诗。偶然翻看王安石的《春山》一诗，“行到水穷处”句映入我的眼帘。感觉这句子像是唐诗中的，怎么会出现在宋诗中？搜索唐诗，果然在王维的一首五律中看到一样的诗句：

中岁颇好道，

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

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

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

谈笑无还期。

——王维《终南别业》

王维兴致来了，信步漫游，独自追寻到水的尽头，原来是山中一处高处。既然到了高处，不妨坐下，远看风起云涌，行云变幻。归来途中，与山间老人谈笑不已，连回家也忘了时间。

作为唐代大名鼎鼎的山水田园诗人，这是王维的代表作之一。尤其是诗中“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句，妥妥的千古名句，直至今天还时不时地有人信手拈来一用。寥寥数语，诗人捕捉到了特定环境中的美好场景，表现了退隐者的豁达性格，意境自由而惬意。王维把退隐山林后自得其乐的闲适情趣，写得有声有色，惟妙惟肖，又一次显现出他的高超手笔。

再品读诗的语言，看似平白如话，却极具功力。没有晦涩难懂，不玩艰深文字，诗味理趣，却形神兼备。“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摩诘实乃诗界中的丹青高手！

　　

同为咏春五律，王安石的《春山》是这么抒写的：

春山春水流，

曲折方屡渡。

荒乘不知疲，

行到水穷处。

依然旧童子，

要予竹西去。

归时始觉远，

草蔓已多露。

王安石的这首五律诗歌，看去与王维上面的《终南别业》颇为相同，都是描写春天，风格也都是恬逸清新。但细细品味，王安石的诗歌在闲适恬淡之外，多了一分含蓄。



作为“唐宋八大家”之一的王安石，其优秀的散文、诗歌作品，奠定了他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在中国历史上，亦官亦文者虽然不少，但像王安石这样两度拜相的散文家和大诗人却不多。正因为他两起两落的跌宕人生，在其诗歌中可以觅见他的人生轨迹。

王安石人生前期的诗歌，正是他的高光时期，因此多有抒发社会现实与自己的内心感受，雄健勃发，乐观积极，展现出浓烈瑰丽的感情色彩。如有千古名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的《元日》；如“春风又绿江南岸”的《泊船瓜洲》；如“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的《登飞来峰》……

王安石退出政治舞台之后，经历了社会的跌宕起伏，人生阅历丰富，诗词风格发生了重大变化，变得平和清丽。如这首《春山》，还有一首《北山》，等等。同为北宋大诗人的黄庭坚，这样评价王安石：“荆公暮年做小诗，雅丽精绝，脱去流俗。”

王安石在《春山》中，依然不改其豁达乐观的脾性，“荒乘不知疲”，在山野荒郊不停行进，乐不知疲。值得玩味的是，他回来后记叙当天行迹时，笔下流出来了王维那个名句：“行到水穷处”。

这里的“行到水穷处”，是荆公自然冒出的妙笔生花？还是他那一刻的脑海中，忽地想起二百多年前的王维这个佳句，信手拈来为己一用？

这一桩文学史上的小“公案”，也许是个千古之谜。但不论怎样，二人的“行到水穷处”，却都有着“坐看云起时”的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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