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不是纪念日也不是整年,涌起想写写北大荒往事的念头,是因为近期跟兵团战友的几次聚会,常常感叹岁月不拘时光如流不断有战友离去,聊到那段经历总是唏嘘不已五味杂陈意犹未尽。</p><p class="ql-block">知青、老三届这些词汇在人们的记忆中越来越模糊;兵团、插队的历史距现时越来越遥远。当初人们对黑龙江兵团、东北农村插队的认知,很多来自电视剧《今夜有暴风雪》、《北风那个吹》。这些表现知青生活的影视,是艺术化的知青生活,用文学创作的话说叫做“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作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50万知识青年中的一员,我的经历与绝大多数普通兵团战士的真实生活一样,没有跌宕起伏的动人故事,没有催人泪下的爱恨情仇,只有一日复一日的枯燥寂寞,但在北大荒度过的是人生最珍贵的青春年华,即便再普通也终生难忘!</p><p class="ql-block">说起上山下乡的缘由,我的理解是八个字:形势所迫,别无出路。当时wg运动如火如荼,学校停课工厂停摆,升学无路入厂无门,初高中学生个别有门路的当了后门兵,根红苗壮的也有很少人被选拔入伍,其他绝大多数精力旺盛的年轻人无所事事出路渺茫。这时候伟人一挥手: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你会如何选择?我就是在此种形势下去的兵团。我记得兵团招人先于陕西山西内蒙古插队,听说兵团穿军装属于准军人而且发工资,同学报名踊跃,我被选上还有点沾沾自喜,毫不犹豫去派出所注销了北京户口。没想到消时容易再上难,重新拿到北京户口已是20年以后,过程之曲折足够另写一篇文章。</p><p class="ql-block">1968年7月4日,北京火车站。汽笛长鸣夹杂着哭喊声锣鼓声,开往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知青专列驶向北方。7月6日,经过几十个小时的行驶,我们这批北京知青到达连队,我7年零8个月漫长的兵团生涯开始。</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仨月不知肉滋味儿的集体生活】</span></p><p class="ql-block">刚到兵团连队,住的是拉合辫土坯房,即用樟草拧成草辫子沾满泥浆,挂在木板搭的围墙框子里,中间填满土。屋子里虽然黑黢黢的,但是就地取材成本低冬暖夏凉很实用。一年后,我们在连队老职工的带领下脱坯、烧砖、基建,住进了自己动手盖好的砖瓦房。一间房两铺火炕,一般住12个人。后来又盖起了砖瓦大食堂,所有知青能在大食堂一起用餐。</p><p class="ql-block">兵团施行工资制,每月32元,交伙食费12元,除了花几块钱买生活用品,基本没什么花销,我每月还可以往家里寄10元钱。我印象中刚到连队时发了一套军绿色棉裤棉袄,以后再没发过。连队200多来自北京、上海、天津、哈尔滨、杭州、长春等地的知青一天三顿都在食堂就餐。食堂的主食管够,主要是馒头。菜比较单调,主打白菜土豆萝卜,过年过节才能吃上一顿肉。大米也是稀罕物,那时候北大荒基本不种水稻,想吃大米要到朝鲜屯去换,一次换不多,所以吃顿米饭像过年。刚到连队的知青都是十七八岁,正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年龄,二两一个的馒头一顿能吃四五个的不在少数。能吃上白面而且管够,每月还有余富的工资,这比起插队的知青要强很多。不足的是荤腥太少,都是城里长大的孩子,平时在家里不缺肉菜蛋,肚子里一下子没了油水,馋得眼睛都绿了。所以晚上躺在火炕上,精神会餐就成了必不可少的节目。不同地方的知青把自己家乡的美味佳肴尽情渲染,不把哈喇子聊出来不算完。但是再聊也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偷鸡摸狗的事难免发生。现在回想起来,老职工对我们很宽容,就像对待自家淘气的孩子,从没有对我们干的荒唐事深究过。也就是在这期间,我们学会了煳苞米、煳土豆、烧麦子,烧大豆,也生吃过茄子、土豆,肚子缺油水觉得什么都好吃。</p><p class="ql-block">一次后勤的哥们让我们去解馋,还没进屋就闻到扑鼻的香味,杀进屋去转眼间一小锅连肉带汤一扫而光。吃完了那哥们问知道是什么肉吗?看着他一脸坏笑,我们面面相觑。当他说出“黄皮子(黄鼠狼)”时,我心里膈应了一下下,但马上被嘴里的肉味掩盖过去了。还有一次到老职工家吃糊苞米、茄子、土豆,配上大葱沾大酱和大碴子粥甭提多香了!平时太馋了就在连队小卖部买几盒罐头和啤酒,再来一盒8分钱的经济牌香烟,几个哥们凑一起连吃带聊,觉得比在北京吃老莫还有滋味。</p> <p class="ql-block">上图为连队大食堂建好后,我(后左)与北京战友合影。</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力不能逮的繁重劳动】</span></p><p class="ql-block">连队干活分为农工排、机务排、后勤排、基建排等。初到连队时知青都分配到农工排,农工排顾名思义即干农活的劳动力。庄稼的播种收割主要靠机械,五六十年代黑龙江农场机械化程度已经非常高,连队里播种机、中耕机、联合收割机、拖拉机应有尽有,除了特殊天气机械不能下地,庄稼活一般不用人工。农工干的活包罗万象,修油库、烧砖、盖房、酿酒、赶车、喂猪、做饭等,基本上每个岗位都有知青。后来很多知青被选到小学、中学当老师。我在当农工的一年多时间里,除了喂猪赶车之类的没干过,其他农杂活基本都干过。</p><p class="ql-block">干的农活中挑战人的生理极限的是修水利。我下乡时很瘦弱,1.74身高只有110多斤,干体力活甘拜下风。修水利是在农闲的冬季,北大荒的冬天零下40多度,刮起大烟泡来瞬间能把人的鼻子、耳朵冻白,如果不及时拿雪搓,就会留下永久冻疮。这样的天气在无遮无挡的旷野里挖水渠,人人都“不用扬鞭自奋蹄”,偷懒就得冻个好歹。挖到一人多深时往上甩土非常吃力,身上冒出的汗瞬间结成冰碴儿,只有不停的干活才能让体温对抗极寒环境。为了节省往返时间午饭也要在工地上吃,几层大棉被把包子裹得严严实实。每人往怀里揣几个包子,咬一口赶紧再进揣怀里,揣慢了就会结冰碴儿。经过北大荒冬天的洗礼,这些城市少男少女耳朵、鼻子、手上很少不留下了冻伤。能够在如此寒冷的环境下熬过来真不易,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p><p class="ql-block">收大豆又是一桩咬牙干的苦活。本来大豆是可以机械收割的,但赶上连阴雨天豆地泥泞收割机下不了地只好上人工。因为阳光太强豆荚会炸裂,所以天没亮就得下地,北大荒的秋天已经寒气袭人,而且霜露很重,下地没多大会儿下半截裤腿和鞋就湿透了,豆夹扎手必须戴手套,手套湿了冰凉难耐。大豆又属低矮农作物,每一次挥镰都得哈腰九十度,休息时瘫软在冰凉的地头再不想动弹。干活穿的是棉乌拉胶鞋,为了防湿保暖在鞋底塞上苞米叶子,一天下来苞米叶精湿第二天再换新的。有的时候鞋和裤子还没晾干,第二天早上咬着牙穿上潮湿冰冷的衣服鞋子继续下地,因为我们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首先要克服骄娇二气,没有人敢叫苦叫累。连队艰苦的劳作与城市舒适的学生生活简直天壤之别。男孩子还好点,女孩子也要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摸爬滚打,小小年纪遭受过度寒冷劳累导致生理期紊乱都不知道如何处理。</p><p class="ql-block">1971年那场水中抢收麦子的战斗,让我留下了伴随一生的“光荣疤”。那年到了麦收季节连续暴雨下个不停,地势洼的连队的麦子泡在半米高的水里,康拜因(联合收割机)没了用武之地。团里号召兵团战士“战天斗地、人定胜天、小镰刀战胜康拜因”。我们被派到兄弟连队收割麦子,麦田里水泡到膝盖,镰刀在水里又滑又有阻力不听使唤,临近中午头上大太阳晒着脚下水泡着,渴急了就捧一口麦田里的水喝。一上午的哈腰挥镰累得头发昏腿发胀,我镰刀一下搂滑了砍到右腿迎面骨,瞬间血流不止皮肉翻起露出白骨,立即被送回连队。虽然受了伤但因祸得福躲过了最累的几天还吃上了病号饭热汤面,心里美滋滋的。至今看到腿上的疤痕,水中抢收麦子的场景仍历历在目。</p><p class="ql-block">最惊险的是冒雨抢修水坝。因为连降暴雨上游大坝出现溃坝危险,各个连队抽调人员筑牢堤坝。我们到达坝上已是晚上,周围漆黑一片看不清什么情况,只是听从指挥在狭窄的坝上搬运草袋子。也不知道干了多久,直到听到有人喊休息了倚着草袋子就睡着了。冻醒时天已蒙蒙亮,只见四周一片水茫茫,只有我们睡的这条几米宽的堤坝露出水面,如果夜里水位继续上涨,不知道有没有退身之路。那时候为了公家利益和财产知青都豁得出命去,因为受的教育是大公无私,舍己为人,在公家财产面前个人生命轻如鸿毛。如抢救落水木材牺牲的金训华,扑救山火知青牺牲烧伤多人,都被视为学习的榜样。</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无处排解的青春荷尔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知青生活苦,首先是寂寞难耐。北京、上海、天津、哈尔滨、杭州这些大城市文化生活何等丰富,对比之下北大荒兵团的生活就是文化沙漠,连队之间最近相隔十几里,去趟团部更不容易。平时白天出工干活,晚上9点吹熄灯号准时上床,几乎没有娱乐活动。我们这帮半大小子发泄多余精力无非是躺在床上一通神聊,再奢侈点是休息日到同学所在连队去串门,大伙把库存的好吃的凑凑,再买点啤酒、罐头,一起发思乡之愁。晚上就和同学们挤在大通铺上,借着酒劲继续神吹,什么一只绣花鞋、第二次握手、少女的心,就是在大通铺上伴随着浓烈的荷尔蒙口口相传,迅速扩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们平时的生活内容就是干活和睡觉,白天累得像狗晚上睡得像猪,干活以外最多的活动就是开展运动。晚上除了学习文件传达精神,还有忆苦思甜大会、批林批孔大会、批连队的走资派,批身边的五类分子……不知道一个几百人的连队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批判对象。于我而言批判会、忆苦思甜能听到很多新鲜事,写批判稿能显示自己有两把刷子,尽管对批判的内容一知半解,还是挺乐于参加。可是随着运动的深入,每个人都要结合实际狠斗私字一闪念,灵魂深处闹革命。平时说牢骚话,看“不健康”的书,干活拈轻怕重都是被批判的内容,当运动到自己头上,对这些运动便避而远之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随着连队大食堂盖起,篮球场铺好,有了文体活动的场地。收工后男生在球场上释放多余的精力,休息日还会邀请临近连队的弟兄们来一场友谊赛。晚上宣传队可以在大食堂编排节目,记得当时参与编写了三句半、对口辞、相声、小歌剧等,那是走出校门后的语文社会实践,这段时间的文字锻炼对以后工作大有裨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刚到兵团时,知青不准谈恋爱,晚上9点熄灯号一响都要上炕休息。过了几年知青到了男婚女嫁的年龄,规定逐渐放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分配到连队的200多青年男女比例基本相当,初衷是为了知青安心扎根边疆。实际上因为年龄不匹配,最后走到一起的没有几对。另外一个原因是大家心照不宣,知道在这儿成家后回城更没了希望,所以即便谈恋爱,也很少有长期打算。但毕竟是情窦初开的年龄,加之生活寂寞,充沛的情感总要寻找发泄渠道,北大荒这个远离尘世的荒原即成为许多知青初次与异性交往的情感沙盘。有的知青实在没控制住燃烧的激情未婚先孕,诞下子女后只好放在父母家抚养。还有一个对男女交往毫无戒备之心的女知青被当地一个会拉二胡的三十来岁有点痞帅的有妇之夫忽悠晕了,稀里糊涂怀了孕,男的被押到团部办学习班,没过多久女知青不知道以什么名义返城了。在本该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享受人生最甜美感情的年龄,却只能偷偷摸摸导致爱情之花畸形开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备战备荒的日子】</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 <p class="ql-block">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成立的宗旨是屯垦戍边建设边疆保卫边疆。我们下乡后,形势空前紧张,为了防范入侵之敌准备打仗,当时的口号是“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我们所在的农场距边境线不到百公里,当时跟北边已经到了杖拔努张一触即发的境地。我那时已经调入了机务排开链轨式拖拉机,因为表现不错还加入了武装排,武装排配备有枪、炮、弹药等实战武器。为了提高警惕准备打仗,防备敌特分子搞破坏,我们夜里要轮流在粮库、油库等重点区域站岗放哨。凛冽寒风中独自伫立在空寂的场地,四周不时有信号弹升起,又冷又怕身上不停的打颤。为了提高实战能力经常搞拉练,夜里只要听到紧急集合号,打起背包一走就是半宿,直走到浑身湿透脚底打泡。平时的实弹射击、交战时的外语对话也操练起来。那时候成天沉浸在紧张而兴奋的情绪中。“我们是反帝反修的第一道防线,肩负着保卫祖国的神圣使命!”是我们坚定信念。</p><p class="ql-block">我入选在《北大荒风云录》一书中的文章,真实地反映了当时的情形。</p> <p class="ql-block">后来有一种说法,以我们兵团的武器装备水平,根本不可能拒敌于国门之外,我们的作用只是拖延入侵之敌的进攻时间,让正规部队准备得充足一些。呜呼,我万不敢相信这个传言,否则,战争真的爆发,50万黑龙江屯垦戍边知青的生命会怎样?!</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亲历震惊全国的迫害女知青事件】</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1973年夏天发生了一起震惊全国的事件,因奸污猥亵多名女知青现役团长黄砚田和参谋长李耀东被枪毙,而这件事就发生在我所在的团。</span></p><p class="ql-block">团长、参谋长都来过连队。黄不到50岁,个不高比较粗壮不苟言笑很有军人风度;李微胖40多岁没有架子有点娘娘腔。当时军人在知青心中是英雄的化身,部队首长更是了不起的人物。黄、李的公审大会就在团部中学大操场召开,宣判后立即执行。这件事在知青中引起的震惊不比两年前9.13事件小,因为它就发生在我们身边,就发生在我们战友身上。如果放到现在会有人不理解,怎么为了入党为了上学为了调换轻松一点的岗位就委身于淫威?可是当恶劣的环境繁重的劳动超出人体极限的时候,生存即为第一需求。尤其对于生长在城市的女知青而言,很多人初中还没毕业就经年累月在严酷的环境中煎熬,当某些“首长”以入党、上学、调换工作为诱饵,骗取女知青的信任和感激,进而达到罪恶目的时,女知青如同待宰的羔羊无力反抗。没有知青的经历很难有切身体会,她们在最美好年华遭受了影响终身的屈辱,她们是为这场运动付出最悲惨代价的受害者。</p><p class="ql-block">前几年听说黄、李的案子因当时判得太重后来改判了,我没兴趣去核实。只知道黄、李之后全国有一批利用职权奸淫女知青的各级“首长”都被判了刑,对黄、李判处死刑的舆情是民心所向,不杀不足以平民愤。黄、李的极刑,威慑到蠢蠢欲动的“首长”们有了收敛,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即便矫枉过正又如何!</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来的轰轰烈烈走的浑浑噩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凤凰卫视的凤凰大视野栏目做过一期《北大荒青春纪事》节目,节目主持人采访我时问了一个问题:你想过扎根边疆干一辈子吗?我说,最初几年比较安心,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大家生活在一起同甘共苦没什么怨言。可是没过几年,有的知青家里有门路有特权,有的家长被解放恢复原职,便通过关系让子女“走后门”参军、招工。我记得我们连队第一个调离参军的是北京知青,据说他爸爸是个军级首长,官复原职后立即把儿子调走了。后来陆续有类似的家长将自己的子女调走。个别人的调走如蚁穴溃坝,动摇了所有知青的心理平衡,这也是他们步入社会第一次面对现时生活中的不公正。原来大家是一样的同学,可是因为家庭出身不同父母工作不同,有的人可以返城、参军、招工,因此继续留在北大荒修理地球的知青对扎根边疆干革命的漂亮口号已经很难相信,扎根边疆建设边疆逐渐由豪迈沦为无奈。有一部份知青已经到了男婚女嫁的年龄,觉得返城无望,只得在当地结婚生子。这些知青有的在后几年陆续返城,有的永远留在了北大荒。还有更悲惨的一部分知青,因为各种原因患上精神病或不能自理的疾病又无人照看,被送进兵团设立的精神病医院(功德无量)孤独终老。</span></p><p class="ql-block">上个世纪90年代初,我在北京工作后回过一次连队,我们住过的宿舍,就餐的食堂等早已拆除,街道格外冷清,连队已没有学校孩子们都到团部去上学了。四处走走,已找寻不到知青生活过的痕迹,时过20年却恍如隔世!知道有一位北京女知青和当地青年结合还留在连队,迫不及待去她家拜访。得知她的孩子已安排回北京工作,她们老两口拿着退休金,自己在自留地种点瓜果蔬菜。看到她家菜园的蔬菜丰茂,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她们随遇而安神情安逸,我感到欣慰的同时也生出一丝悲凉……</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当初知青上山下乡是红花红旗敲锣打鼓轰轰烈烈,返城时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静悄悄波澜不起,返城的知青同样对自己的前途茫然不知。年轻时看红楼梦以为秦可卿说“盛筵必散”专指荣国府,成年后才知道这是绕不开的咒语。</span></p> <p class="ql-block">那场牵动亿万个家庭的上山下乡运动已经过去了50多年,全国1600多万知青的城乡大迁徙,不禁让人想起600年前山西大槐树移民,那时百万移民对全国的影响不仅是人口,还涉及地域融合文化种族民俗等领域。而超过大槐树移民规模十几倍的知青上山下乡,两者初衷各异但其作用、影响似有异曲同工之处。</p><p class="ql-block">上山下乡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按照原有的人生轨迹会是中学、大学,工作,一辈子待在大城市。而现实是人生中最该汲取知识的年龄却不得不去修理地球。用积极思维理解“存在即合理”,没人能避开时代的风雨独善其身,但“合理”并不是听天由命,知青一代最后的命运各不相同,如同任何一个时代个体有不同的人生。</p><p class="ql-block">对逝去的青春再谈有悔无悔已毫无意义。青春总是美好而难忘的,即使处在严酷的“寒冬”,这不是阿Q反倒是积极生存的希望。懵懂的年龄侵染在社会最底层,速成班式的懂得分辨人群中的善良、宽厚、丑恶、狡黠、伪装,无疑会终身受益;有青春期受的苦难打底让人生下半程不惧风雨;而在看似无望的境况中的隐忍努力是不被命运按在地上摩擦的底气。这就是“祸兮福所倚 ,福兮祸所伏”的深意吧。</p><p class="ql-block">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悲凉。2015年与分别了40年的100余位兵团战友相聚北京时,我写了这篇《这一天,等了太久》,并在聚会上朗读,是由衷的感慨。</p> <p class="ql-block">《这一天,我们等了太久》</p><p class="ql-block">(2015年5月23日)</p><p class="ql-block">这一天,我们等了太久,</p><p class="ql-block">还记得相送时连队路口那一次挥手,</p><p class="ql-block">告别的人群轻松地说着“再见”,</p><p class="ql-block">谁想到,此去一别无尽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花开花落,岁月悠悠,</p><p class="ql-block">当入夜时辗转反侧,当闲暇时斟一壶老酒,</p><p class="ql-block">是什么,将本该安稳的心绪不断撕扯?</p><p class="ql-block">是什么,让举杯空对时遥望北疆许久许久?</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这一天,我们等了太久,</p><p class="ql-block">北方的列车仿佛在嚣闹中刚刚开走,</p><p class="ql-block">车厢里激情飞扬笑语欢歌,</p><p class="ql-block">这群年轻人怎会知道,城市宠儿的身份从此永不再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年复一年的春耕、夏锄、冬修,</p><p class="ql-block">收获不尽的高梁、玉米、大豆,</p><p class="ql-block">“大烟泡”肆虐留下的冻疮还未愈合,</p><p class="ql-block">十年蹉跎在风风雨雨中已被甩在身后。</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这一天,我们等了太久,</p><p class="ql-block">粗糙的双手终于重新接过城市户口,</p><p class="ql-block">苍凉的日子再次燃起希望之火,</p><p class="ql-block">却为何,忐忑与彷徨又缠绕在心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阁楼偏厦挤进聚聚散散的一家三口,</p><p class="ql-block">文凭资历的门槛让粗壮的汉子束手无策,</p><p class="ql-block">多少求职无门委屈含泪,多少寄人篱下强作快活,</p><p class="ql-block">一个个难,一道道坎,咬定牙关默默挺过!</p><p class="ql-block">这一天,我们等了太久,</p><p class="ql-block">熬过人生的最苦,品尝到坚守过后的快乐,</p><p class="ql-block">溯古抚今,这一代人空前绝后,这一代人贫困却富有!</p><p class="ql-block">共和国的脊梁永不弯腰,知青精神天长地久!</p><p class="ql-block">管他妈青春有悔无悔的口舌争斗,</p><p class="ql-block">论什么高低贵贱生不逢时你无我有,</p><p class="ql-block">只要无愧天地父母,只要不负良心修德,</p><p class="ql-block">谁能说这不是天底下最精彩潇洒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这一天,我们等了太久,</p><p class="ql-block">儿女大了,父母老了,深深的皱纹爬上额头,</p><p class="ql-block">为自己活一把吧,任性地喊一声:“跟着感觉走”,</p><p class="ql-block">让思念的小溪汇入欢聚的大江大河。</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装满积攒了几十年沉甸甸的问候,</p><p class="ql-block">捎上病榻旁连队伙伴的嘱托,</p><p class="ql-block">反复端详老照片上熟悉又陌生的面孔,</p><p class="ql-block">仔细回想广袤黑土地上生活的每一个镜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这一天啊,终于不再等候,</p><p class="ql-block">公元二O一五年初夏,北京绿树繁花翠柳,</p><p class="ql-block">来了,来了,我的兄弟姐妹,</p><p class="ql-block">来了,来了,亲如骨肉的战友!</p><p class="ql-block">迫不及待地迎上前,紧紧地搂住肩头,</p><p class="ql-block">面对面看了很久,很久,话未出口泪已流,</p><p class="ql-block">唱吧,跳吧,哭啊,笑啊,</p><p class="ql-block">让情感沉寂的火山冲天喷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今天,相聚的欢乐冲散苦难与哀愁,</p><p class="ql-block">今天,互相的抚慰化作滋润干渴心灵的绿洲,</p><p class="ql-block">今天,贴心的话儿稠密得像浓醇的烈酒,</p><p class="ql-block">今天,了却了前半生的牵挂,安放了后半生的寄托。</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2019年9月,我参观完黑河知青博物馆有感而发写下的一段话,适合作为这篇回忆的结语,也是对在北大荒度过那段青春的祭奠:</p><p class="ql-block">“知青真的老了。</p><p class="ql-block">尽管他们还有人能唱红歌跳红舞,尽管今年纪念上山下乡50年的活动此起彼伏。</p><p class="ql-block">当我走进黑河知青博物馆,心中已掀不起波澜,涌起的是丝丝悲凉。</p><p class="ql-block"> 这一代人的付出真的可以无悔?</p><p class="ql-block">没有‘’知识‘’的知青下乡真的必要?</p><p class="ql-block">满怀豪情到广阔天地与绝食要求回城哪个才是真实的知青?</p><p class="ql-block">走出博物馆,</p><p class="ql-block">两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说:</p><p class="ql-block">这帮人,傻X!</p><p class="ql-block">知青的命运,</p><p class="ql-block">应该由谁评说,怎么评说?</p><p class="ql-block">一个边城小小博物馆,</p><p class="ql-block">怎能装得下一代人的历史?</p><p class="ql-block">知青老了,也许再无知青,</p><p class="ql-block">也许连记忆也会消失,</p><p class="ql-block">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p><p class="ql-block">还是任人说傻X的傻X?!</p><p class="ql-block">下雨了,</p><p class="ql-block">好冷。”</p> <p class="ql-block">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在知青中流行的《知青歌谣》,当吹奏起这个旋律便扶时感事不能自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