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书》不载陶渊明籍里或与毛俦有关

里文

<p class="ql-block">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有许多未解之谜,因而产生许多公案。同时,古人著书历史时,一些不寻常的做法也让后人不知其因,如《晋书》不载陶渊明籍里,打破了自《宋书》以来的因袭,其中或是依据史料,或因编纂疏漏,或为其他原因,总之众说不一,很难定论。不过人们根本不在乎这些意外的变化,仍按照旧说开展研究,试图去还原久远且模糊不清的历史。</p> <p class="ql-block">图为《晋书》陶潜传</p> <p class="ql-block">笔者最近偶然读到一篇清乾隆五年(1740)的《鲁班坊记》,由当时一名居住外县的毛氏邑廪生回祖居地续谱时所撰,内容叙述的是现存于江西省宜丰县花桥乡白市村厚埠一座额曰“鲁仙坊”的牌楼,其中有“先澹泉翁父讳俦,登贞观戊子进士,校书宏文馆,供内廷者十有一载,与房梁公元龄相友善,沉毅宏博,深为器重,后参知江南道事”一段文字,引起笔者的注意。笔者身为宜丰县陶渊明研究会会长,肩负拓展宜丰陶渊明文化研究之任,因而对这段文字甚为敏感。经过继续查阅史料,又归纳出五条有关毛俦的历史信息:</p> <p class="ql-block">1、毛俦在宏文馆任职十一年。</p><p class="ql-block">2、毛俦与房玄龄相友善,互器重。</p><p class="ql-block">3、毛俦先祖毛宝参与平息“苏峻之乱”。</p><p class="ql-block">4、毛俦从河南荥阳迁居今江西省南昌市新建区松湖镇钱洲村。</p><p class="ql-block">5、毛俦第四子毛珪从钱洲迁居今江西省宜丰县花桥乡白市村厚埠。</p> <p class="ql-block">上述以毛俦为主线的历史信息,表面上看似无关联,实际上将它们连贯在一起,再透过史料综合分析,或可用来解释《晋书》不载陶渊明籍里的原因。</p> <p class="ql-block">图为厚埠鲁班坊</p> <p class="ql-block">毛俦的人生轨迹详细记录在各地的《毛氏宗谱》里,除此之外,在其它文献中则很难找到相关的文字信息,以至于专家曾经在考证“鲁班坊”的建造年代时,因正史和方志均无毛俦的文字记载而作罢。按《毛氏宗谱》,毛俦字太参,号寿山,河南荥阳人,生于隋大业七年(611)。唐贞观二年(628),十八岁的毛俦取得进士,先任宏文馆校书郎,后升任江南道黜陟大使加参知政事。唐显庆二年(657),因官入籍,毛俦遂携家眷从河南荥阳来到江西南昌,再从锦江逆水而上,迁徙钱洲。自此开枝散叶,尊为钱洲毛氏始祖。</p> <p class="ql-block">因避康熙和乾隆的名讳,房元龄实为房玄龄,宏文馆实为弘文馆。弘文馆其前身是唐武德四年(621)置的修文馆,征召了房玄龄等“十八学士”前来主持。唐武德九年(626),太宗即位,改名弘文馆,为此聚书二十余万卷。弘文馆置有校书郎一职,掌校理典籍,刊正错谬。毛俦能入职校书郎,应在文献考证方面有突出才能,且与房玄龄相识,结为忘年,互为器重。</p> <p class="ql-block">又据史料,唐贞观八年(634)置黜陟使,派李靖等十三人为黜陟大使。唐贞观二十年(646)又派大臣以“六条”巡察全国各地,考查官吏,进行奖惩,并了解各地情况。按《毛氏宗谱》,毛俦在出任江南道黜陟大使前,曾任过湖南岳州守,以任职校书郎十一年加上任岳州守职时间,与太宗派大臣巡察全国各地的历史时间相吻合。江南道最初设立于唐贞观元年(627),辖五十一州,其中就有现江西行政区域内的洪州、饶州、江州、抚州、吉州、袁州、虔州、信州等八个州,这些州自然也在毛俦涉足巡察的范围内,也为后来因官入籍和携家迁居洪州埋下伏笔。从《毛氏宗谱》记载的毛俦先后任校书郎、岳州守、江南道黜陟大使等经历分析,时间与事件均与正史记载无抵牾之处,应可信。在江南道巡察期间,对当地历史文献典籍的了解应有较高的兴趣,这个推断,可透过他任职校书郎十一年的经历进行关联获得。</p> <p class="ql-block">《太平寰宇记》记载的有关陶渊明始家宜丰的《图经》,笔者在之前的《宜丰渊明故里“〈图经〉”说》一文中作过论述,本文不再赘述,其中提出这部《图经》产生于宋初立新昌县(唐初称宜丰)之前的观点。尽管宜丰县在唐武德八年(625)被废,并入高安县,但这部《图经》典籍应还保留在世间。从古至今,关于陶渊明籍里之说,仅限于浔阳与宜丰两地,再无他处有此记载,《晋书》不载陶渊明籍里在浔阳的原因,除了宜丰,又舍此其谁呢?故可认为当时的毛俦应阅读到了这部《图经》,并且非常重视。进一步的推测同样符合历史逻辑,因为毛俦是东晋时期毛宝的十二世孙,毛宝长子毛穆之的后裔。</p> <p class="ql-block">按《晋书•毛宝传》载,毛宝先附王敦,又附温峤,后附庾亮,并与陶侃协同平定“苏峻之乱”,功封州陵县开国侯。毛宝卒于咸康五年(339),距毛俦的生活时代相距不到三百年。如果认为到了毛俦这代,毛宝的经历已模糊不清,无法追溯,显然不符合历史逻辑的。且不说毛俦对古代历史有较深地触及,单就《晋书》中出现大篇幅的“毛宝传”,按毛宝的历史地位,详细列传其数代人,该现象极为特殊。以毛俦与房玄龄的关系和从事过校书郎的身份,也未免不可说“毛宝传”本就是他自己提供的史料,这也是基于家史和家学的传承。顺着这条思路下去,毛俦对东晋时期陶侃、陶回的情况同样也比世人了解的更多。</p> <p class="ql-block">尽管《晋书•毛宝传》中没有提及也参与平定且功封康乐伯的陶回,但如果说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联系,于情于理皆不通。可以将《晋书•毛宝传》和《晋书•陶回传》做个比较,陶回的爵位比毛宝高,但拿“陶回传”的篇幅来说,与“毛宝传”相比,则显得非常简短,用来叙述陶回四个儿子的文字数量,近乎屈指可数。即便如此,两篇列传出现的历史人物,如王敦、庾亮、陶侃、温峤、韩晃等,毛宝和陶回都与他们有着密切联系,足可说明毛、陶两人事实上存在交往,只是列传未提及罢了。</p> <p class="ql-block">《晋书》从唐贞观二十年(646)至二十二年(648),历时三年完成。今人在谈论宜丰这部《图经》的时候,一直认为宜丰在唐武德五年(622)立,唐武德八年(625)废,前后存在约四年时间,不可能产生《图经》。既然《晋书》也仅用三年时间纂成,又何况一个弹丸之县的《图经》呢?如清康熙二年开始续修中断了一百八十年的《新昌县志》,也才用时两年,故许多历史不能仅凭空想象,要寻找依据。房玄龄等任《晋书》监修,此时期毛俦在任江南道黜陟大使一职,故可以作出推测,毛俦在巡察中,于洪州或高安某地发现《图经》,于是将此信息告知房玄龄,鉴于他们之间的交情,以及对各自学术水平的认可,使得房玄龄在编纂《晋书》时受到影响,这样的推测符合历史逻辑。或许无法寻到更多的依据,又或许出于对前志的尊重,才有房玄龄等不修正前志记载,也不列陶渊明籍里之举。</p> <p class="ql-block">唐显庆二年(657),毛俦从赣江溯锦江而上二十余公里,选择在岸边的钱洲定居,其中的原因现今已无法得知,也不能凭空妄猜,但他的第四子毛珪继续西迁,则不得不让人又与陶回之间产生联想。按《毛氏宗谱》载,毛珪字国器,名壁,谱名仲珪,因“以儒隐,纵情山水”,于唐咸亨四年(673)自钱洲分迁今江西省宜丰县花桥乡白市村厚埠。此地也称作“怀德”,清康熙癸亥《新昌县志》载:</p><p class="ql-block">晋陶渊明字元亮,初家宜丰。父回,为姿城守,以平苏峻,功封康乐伯,食邑在今义钧乡。隆和元年,大旱,回请免其采地租,人人怀之,号其里为太平怀德,即今太平乡怀德市。</p> <p class="ql-block">图为清康熙癸亥《新昌县志》</p> <p class="ql-block">同样,宜丰《秀溪陶氏族谱》也是全国唯一记载陶回与陶渊明之间是父子关系的陶谱,此记载尽管对陶渊明身世的叙述与正史存在诸多相悖的问题,但不能全盘否认。“怀德”地名至今还在沿用,这是存在的事实,本文引此记载的目的,是想说明“怀德”地名的由来。那么就产生一个问题,为什么不是历史上其他人,而偏偏是陶回呢?无独有偶,清雍正《江西通志》也载:</p><p class="ql-block">利贶庙在高安凤山,祀陶回。回平苏峻,功封康乐伯。咸康中,合邑苦旱,乃发廪赈济,民利其贶,建祠祀之。</p> <p class="ql-block">图为清雍正《江西通志》</p> <p class="ql-block">经笔者查找史料,利贶庙的文字记载就出现在南宋初张扩的《东窗集》卷七中,属于皇帝敕封的庙宇,而且是多次被敕封,具有悠久的历史。凤山在今高安,可是该区域历史上从未隶属于康乐县,即不是陶回封邑。笔者在之前《宜丰〈秀溪陶氏族谱〉的价值》一文中指出,两地所记时间尽管不同,但应是指同一事件,“怀德”与高安在东晋时期唯一可关联之处,即两地同隶属于江州豫章郡,所以事件应发生在陶回任江州别驾一职时期才合理,而不是发生在功封康乐伯且远离江州之后。由此可见“怀德”的传说非空穴来风,必然与陶回之间产生了不可分割的关系。不仅如此,按清乾隆壬子《新昌县志》载:</p><p class="ql-block">利贶祠在二十八都,赵姓建。</p> <p class="ql-block">“怀德”属二十七都,距其不远处,历史上也有一座利贶祠,与高安的利贶庙遥相呼应,亦可佐证“怀德”地名是因陶回曾经的“惠和千里”行为而来。</p> <p class="ql-block">图为现厚埠村貌</p> <p class="ql-block">唐初,陶渊明思想的影响力开始萌芽。毛俦远离喧嚣城市,选择在锦江岸边居住,而毛珪则继续携族人迁居到更加偏僻且地处群山脚下的厚埠居住,个中因果,则不得不让人产生浮想。此时还没有新昌县,厚埠尚属于高安县管辖,与高安县城的直线距离就达五十余公里,且交通极为不便。三百年后的宋太平兴国六年(981),在唐初宜丰废县的旧地上立新昌县,厚埠从高安划入。此时的新昌县1935平方公里区域内,也才四千余户人家,人口还不到二万,如果追溯到毛珪迁居厚埠的时期,则可用“人迹罕至”来形容,那么他追求的又是什么呢?《毛氏宗谱》说他“以儒隐,纵情山水”,《鲁班坊记》也说他“敝屣功名,寄情于诗坛酒社,每遇佳山水,一觞一咏,宕逸不羁”,似乎又与陶渊明的行为有相似之处。笔者不由想起唐末的张玉,他“爱读陶诗,每诵一篇概然想,见其为人”(《盐乘•张玉列传》语)。唐天祐年间(904-907),辞官后的张玉选择地处厚埠同一山脉脚下的横冈(今江西省宜丰县同安乡宅里村)居住。两人生活时代相隔二百余年,却殊途同归,他们有着相同的志趣,因为这块区域是陶渊明的故里。</p> <p class="ql-block">图为鲁班坊全貌</p> <p class="ql-block">2025年2月27日,笔者与县新四军及红色文化研究会同仁到花桥乡寻访红色遗迹,大家顺道到厚埠参观“鲁班坊”。3月5日,笔者以作者的身份随同县纪律检查委员会领导送《耶水清风》一书到花桥乡村,几人路过厚埠,又参观“鲁班坊”。3月9日,突然觉得书架中缺《花桥乡志》,于是从网上购得一册,偶然发现该志收入的《鲁班坊记》一文。这一切仿佛都是冥冥中的安排,案头上积有许多需要考证的宜丰历史,因史料链的断开而戛然而止,无法再继续深入下去,不得不搁置一边。真应了人们常说的俗语:“有心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为荫。”难道万事不都是这样吗!因有感慨,故撰成此篇以存。</p> <p class="ql-block"> 岁在乙巳年二月二十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