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粉红色的康来馨奏响集结号,一缕阳光正好路过,在玻璃杯之间碰发出悦耳的铃音。28年后,我们举杯的手悬停在半空,像当年MSL(Materials Science Laboratory)材料科学实验室里某台仪器上画出的一条色谱波峰。</p><p class="ql-block"> 重逢是从呼叫彼此的绰号开始的,尽管还是那个声音,还是那对眼神,但是有人用发膏遮住头上的白霜,有人用粉脂抹去脸上的蜡黄。直到大家亮出手心手背,才知道原来岁月对谁都没有撒谎。</p><p class="ql-block"> 茶杯轻碰,杯里的漩涡倒映出多年前的绿皮火车,那时我们像迁徙的蜜蜂挤在车厢的缝隙,汗水和热汽在玻璃杯上画出歪扭的弧线。面试的时候,考官最后要求一一看过每个人的手。谁曾想,就是这几双手竟然成为日后材料科学实验室里操作精密化学分析仪器的能手,红外线光谱仪,气相色谱-质谱仪,IC等离子分析仪……。</p><p class="ql-block"> 无尘台下,童大哥教我们用移液枪精准取样,李炳辉演示用微型注射器穿透气相色谱仪上进样口的橡胶隔垫。而此刻,我们围坐的圆桌,俨然成了一个放大无数倍的培养皿。</p><p class="ql-block"> 桃子说,我们是睡过三层床的兄弟,还记得每天清晨一起跑步、练武术?记得。我还记得有一次,在无尘室门口,我们穿着连体无尘衣,带着无尘帽,只露出两只眼睛,我以为站在前面的那个人是你,上去就捂住你的眼睛,结果糟糕,是个男的,哈哈哈!</p><p class="ql-block"> 胡哥的眼泪突然砸在餐桌上。她养了两年多的猫咪,在宠物医院弥留之际,竟然用最后的力气蹭向她的怀抱,她哭着说后悔把它独自留在医院……。我们沉默地传递纸巾,像从前超声波清洗机前传递玻璃器皿般默契——这些年谁不是捧着易碎品在生活的钢丝上行走?替弟弟众筹手术费的夜晚,给父母汇去养老金的清晨,在家长群为子女周旋的黄昏,这些试管架上的刻度,早把我们的手掌磨出如测试报告上描述清晰的茧。</p><p class="ql-block"> 我们汇报着各自的近况:我的是男孩,24岁,刚工作两年;我的26岁,工作了,还没有女朋友;我有两个,一个结婚了一个还在上学,所以我还要工作;我的还在上高中;我的还在小学……。</p><p class="ql-block"> 生活的担子,没有哪个时期轻松过。这双分析离子色谱的手,也无时无刻不是在分析生活的色谱。</p> <p class="ql-block"> 我们扛着集结号来到海边,辽阔的大海迅速地为我们卸下一身的铠甲,我们不由得放声歌唱:小时候妈妈对我讲,大海就是我故乡……。</p><p class="ql-block"> 海岸线上,延绵五六公里的细沙与巨石阵交错眼前。走累了吧?找一处平坦的大石头躺下,远方的汽笛声划过天际,蓝天与白云组合成了一锅煮熟的饺子模样,它在告慰我们:它理解,为人子女,为人夫妻,为人父母有多么不容易。</p><p class="ql-block"> 夕阳下,我们站在礁石上,海浪一路闪着金色的鳞片朝我们袭来,在扑向礁石的瞬间,激起银珠满面。我们将双手环成喇叭筒状,放到嘴边,对着大海使劲地喊:“啊~”,海浪声声将我们的音量吞没。</p><p class="ql-block"> 暮色里,我们坐在大海边,任白发在咸涩的风里舒展。沙滩上歪歪扭扭的脚印,是我们走过的岔路,潮水漫上来,抹平了相应的形状。</p><p class="ql-block"> 潮声渐次漫过耳际,我们的影子在暮色里长出根须。海水进一步抹平所有的印记,如同岁月抹去办公室的门牌,那些在办公桌上熬过的夜,那些在汇款单上写下的邮编,那些在手术前按下的红指纹,早已在血肉里析出盐分——我们终将以结晶的形态成为海床本身。</p> 笨鸟先飞说 <p class="ql-block">写作备忘录:三八妇女节当日我们五位来自新科实验室的朋友相聚:桃子,明玲,小蒋,胡哥和我。实验室是我最初的工作,九八年后逐步改行做财务。我和胡哥去了海边。其中,胡哥的情绪给了我很多启发,原来大家都有同样的困惑,只不过不说而已,今天一吐为快。</p> <p class="ql-block">天空漂浮的饺子</p> <p class="ql-block">深圳大鹿港海岸线</p> <p class="ql-block">躺下歇息的人</p> <p class="ql-block">海的孩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