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泉河畔

洛松次拉

一 收拾好行李，再带上几本书籍，独自出发去阿里。 先从昌都坐飞机前往拉萨。在飞机上翻开书，找出散落在历史长河里的关于赛玛嘎公主的故事碎片，并试图把它们拼起来。轻轻地抹去上面的尘土，那精致的脸廓瞬间重现在眼前时，我激动得落泪了。我的思绪穿过云海飘向逻些（拉萨），再飘到我即将要去的象雄（阿里）。 在贡嘎县住了一晚。 第二天再启程前往阿里。从飞机上俯瞰，蓝宝石般的湖泊布满了银灰色的大地。随着飞机缓缓降落，我的身体犹如雪花一样轻盈地落入阿里的怀抱里。 跟随人群出机场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昂色。他身穿白色卫衣，手里还拿着一个氧气瓶。我们认识很久了，然而这是我们确定关系以来第一次见面，不免有些紧张。眼看他走过来准备拥抱我时，我立即假装没看到，急忙走向人群，顺利逃过了。他只好在后面边追边喊我的名字，这时我才回头看他，脸渐渐烫了起来，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接过我手里的行李后，轻轻拉着我的衣袖走向车。一路上嘘寒问暖，打开氧气瓶放在我的口鼻处轻轻按压，但由于过于紧张，怎么也喷不出氧气。最后，还是我以晕车为由让他收起来了。 车在荒漠中缓慢行驶，车内播放着古老的阿里民歌，驱散了紧张的气息。我们和司机谈论那里的风俗与生活方式。那位司机师傅是昂色的朋友，极力替他寻找话题，生怕冷场，昂色也随声附和着。一路颠簸，荒漠却像久别的故土，让我心生温暖和感动。 我们穿过一座小城，到了昂色的住处。司机师傅停好车后帮我们拿下行李便离开了。昂色引我走进闷热的院子，里面种着花草树木，但土质贫瘠，加上两栋楼顶间搭着塑料阳光棚，许多花长得十分瘦弱。我们上楼，他打开门的那一瞬让我惊呆了——家里布置成影视剧才有的模样，全是我喜欢的淡紫色，连垃圾桶和垃圾袋也不例外。进去后久久舍不得坐下，怕破坏了梦境般的屋子。我再次感动到落泪，没让他看见。他看我愣在原地，急忙走到跟前说：“你先坐，我拿点红景天缓解高反。”很快从藏式柜子里取出一瓶红景天，开盖递给我。看得出，那些是他早为我准备好的。 喝完药，他带我去参观卧室。房间美轮美奂，我甚至怀疑自己因高反产生了幻觉。不得不说他比我自己更懂我的喜好，最吸引我的是那些书籍和浅紫色的地毯。我脱下鞋，踩着柔软的地毯走进去，换上他准备的藏裙，回到客厅看电视。昂色开始准备做饭，关上厨房门掩去紧张的表情——这是他第一次为我做饭。过了一会儿，门缝里散发刺鼻气味，他端着一碗面出来了，身上满是菜炒糊的味道。其实我早猜到他本想做几道菜，失败后才改做面疙瘩。我假装不知情，拿起筷子吃起来。虽然面里有焦味，我还是吃了一大碗。看着我吃完，他才安心去上班。 不久，他怕我不适应陌生环境，请假回来陪我。我们坐在客厅里聊天，回忆曾经的一切，像村口白塔边的老人般感叹缘分的奇妙。 傍晚，我们沿街散步，不知不觉走到一条河边。昂色轻轻牵起我的右手说：“次拉，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狮泉河。”我激动得不知如何回话，只好极力点头。清凉的晚风拂去疲惫，河两岸的红柳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壮观。北边屹立着灰色的燕尾山，寸草不生，却散发着神秘气息，令人敬畏。它伟岸的身影随晚霞在柔波中摇曳。桥上，身着阿里服饰的老人们转动经筒谈天说地。我忍不住跟在后面观察，最终还是被昂色拉了回去。 二 “在那湛蓝的湖边，饮一杯甘甜的美酒，送上吉祥的祝福，愿吉祥如意常相伴……" 清晨，在一位阿里姑娘的歌声里缓缓醒来时，昂色已经为我准备好早饭去上班了。起床后，迫不及待地打开窗户寻找刚才唱歌的那位姑娘，却一无所获。 我出门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商铺里摆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可最吸引我的还是那些摆摊的人——他们在路边席地而坐，每个人面前的毯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旧物，还有普兰的木碗。大街小巷里充斥着这种色彩鲜艳的商品，与城市外的戈壁形成独特的风格。我挤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感受着不一样的烟火氛围。这座落在银灰色戈壁里的城市，像极了古格壁画，看似很平凡，画面却让人惊叹不已。 实在走不动了，在路边的茶馆喝甜茶歇脚。昂色害怕我缺氧晕倒，匆匆忙忙地赶到茶馆。他坐下来，拿出一张卫生纸轻轻吸干我额头上的汗水，打量我说：“天这么热，你怎么出来了？走，我们回去。等太阳落山了，我再陪你出来逛，好不好？”此时，他眼神里的那一丝温柔瞬间让我妥协了。“嗯，好的。”我脱口而出。连自己都被这句话惊到了——我一直都是一个独来独往又很不喜欢被人左右的人，现在却意外发现自己能听他的建议了，真是不可思议。喝掉碗里剩下的茶，起身和他一起离开了这个让我痴迷的地方。 回去的路上，他为我撑伞，有时还用右手挡住刺眼的阳光，生怕被紫外线伤到。那时很感动，但说实话又怕一切都会随时间流逝。 傍晚，他时常跟不离嘴的两位挚友——姐达瓦桑姆和哥达娃——打来电话，约我们出去吃饭。到了他们精心挑选的餐厅，出来迎接的是姐达瓦桑姆。她是来自孔雀河畔的普兰，五官精致，举止优雅，犹如刚从古格壁画里走出的天女。她拉着我的手柔声嘘寒问暖，为我端茶倒水，让我感觉似乎遇见了一位久别的故人，禁不住湿润了眼眶。哥达娃更是幽默又不失风度。吃完饭，我们去了酒吧。 在世界屋脊的阿里，举杯畅饮。还记得第一次独自去札达土林，光着脚奔向土林深处时，唯有寒风和孤寂常伴在侧；如今再次来到阿里，却被温暖包围着，孤寂早已落荒而逃。 “在那蔚蓝的湖畔，共饮一杯甘甜的美酒，送上吉祥的祝福……”姐达瓦桑姆唱着酒歌举杯劝酒。昂色脸颊泛起红晕，悄悄在我耳边说：“我也来给你唱一首歌。”话音刚落便唱了起来，盖过在场所有人的歌声，成功带偏了那首歌原有的曲调。这时哥达娃站起来唱道：“盛满青稞酒的央孜，饮上一口又一口；美酒佳酿享不尽，饮完两口又盛满；饮下甘甜的美酒，吉祥如意常相伴！”歌声绕梁。我们就这样在酒香和歌声里渐渐再次相识、相知。 午夜，酒吧里的人慢慢散去。我们像刚学会走路的孩童般踉踉跄跄下楼打车回家。到了院子门口，哥达娃还帮忙扶昂色进屋，才离开。 三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