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春雨·春游

老才臣

小鸟在前面带路

风啊吹向我们

我们像春天一样

来到花园里

来到草地上

还记得这首歌吗？孩童时代，一到春天，学校都会组织我们去春游，春游是春天的必修课。我们排着队，唱着这首歌，走进大自然，沐浴在春风里。古人说“春风风人”，意思是春风送暖最是宜人。朱自清先生说春风“像母亲的手抚摸着你”，这句话出自他的名作——《春》。每次读到这儿，都让我心头一热；咏春之作多矣，就凭这个暖心的比喻，《春》居榜首。

春风叩开了千家万户的门窗，朱自清写道:“城里乡下，老老小小，他们也赶趟儿似的，一个个都出来了。舒活舒活筋骨，抖擞抖擞精神，各做各的一份事去。”春光无限，静极思动，还有比春游更开心的事么？

　　小时候家住京郊，离颐和园不远，是我们春游踏青的首选。五六十年代的颐和园，游人并不算多，跟今天不可同日而语，偌大的园子宁静而舒朗。昆明湖畔，知春亭旁，走着一队队的小学生，发出一阵阵的欢声笑语，孩子们是颐和园之春的标配。

春游的前一天，老师会宣布注意事项，让大家分头准备，并说下周的作文题就是“春游”。于是家里像过节，家长把白衬衣、蓝裤子放到枕边，还买了平时吃不到的果仁面包，义利牌的，散发着诱人的清香。晚上兴奋得睡不着觉，恨不能立马天亮。好不容易沉沉睡去，一睁眼天已大亮，我飞快地跑到学校，校园里早已空无一人。我站在空荡荡的操场上嚎啕大哭，父亲走过来叫我:“怎么了？天还没亮呢！”我睁开眼，原来是在做梦，摸摸脸颊，还挂着泪珠。

在孩子心中，春游就是一个痴情的梦。

　　1963年2月，我家搬到古都洛阳。开学不久，又到了春游的日子，这次是去龙门石窟。早就耳闻龙门的大名，当要走近它的时候，心情还是十分激动。龙门又称“伊阙”，相传是大禹治水时斧劈龙门山，让伊水穿山而过，故又称“禹门”。

是日春雨霏霏，按说春游最忌逢雨，不能尽兴；但雨中游龙门，却别具一层意境。龙门山被春雨染成黛色，伊水边柳丝如烟，唐代诗人刘沧的诗句“禹门烟树正春色”最是应景。那时龙门游人很少，下雨天人更少，一路看过去，终于来到奉先寺。站到卢舍那大佛前，心中忽然升腾起一种虔诚，仿佛一下子变得成熟了。雨中的大佛慈悲而庄严，千百年来，他普渡众生，护佑国运，凝望着他，我能感受到觉者的智慧。

告别大佛，我们又去东山白园，探望了长眠于此的“诗魔”白居易。几十年来，我不知游过多少次龙门，但都没有首游给予我的震撼。从此，在我的心里，春游就像一个春雨濡湿的梦。

　　退休以后，春、秋出游成了新的生活方式，应了“莫放春秋佳日过”的古训。这年春天，我和內人到了古徽州地界儿，去花山谜窟的那天，又碰上了缠绵的春雨。

花山谜窟位于屯溪东郊，是国家AAAA级景区。花山紧挨着新安江，淅淅沥沥的小雨将山水渲染成一幅水墨丹青。景区里只有我们两个游客，春风得意地走，任雨丝霑湿白头。这里一共有36处古人开凿的洞窟，其中2号和35号最为壮观。花山谜窟没有史料记载，谜窟的成因、开凿的年代、百万方石料的去向，至今仍是千古之谜。洞口弥漫着雨雾，使谜窟愈发显得神秘；洞中空间开阔，洞壁上的凿痕清晰可见。徜徉其中，耳畔仿佛还响着当年的锤声。

花山谜窟位于北纬30度，这是一条诡异的纬线，金字塔、百慕大、死海、三星堆文明、巴比伦空中花园都在这条纬线上。上了年纪，反倒对世界更充满了好奇，而春游更像一个迷人的梦。

　　打小就知道黄果树瀑布，一直心心念念，老了才来瞻仰它的雄姿。又是一个春天，又是一场春雨，大巴在山路上盘旋。下车的时候，天忽然放晴，我跟内人打趣说:“贵州天无三日晴，为何今日破例？”答曰:“道是无晴却有晴。”像是偈语。

远远的，便听到瀑布的轰鸣，我们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此时雨霁天晴，一切都鲜亮起来了。跌水激起的水雾弥漫开来，一道彩虹凌空而起，引来一片喝彩。导游说，这条线他跑了多年，也是头一回见到彩虹耀日，我听了暗自庆幸。彩虹跨度有几十米，色彩鲜艳，气势磅礴，不禁想起孟浩然的诗句“香炉初上日，瀑水喷成虹”。春游遇雨，总有惊喜。

白居易晚年酷爱春游，这年又要出门踏青，妻子有些嗔怪。白居易解释道，我年纪大了，还能有几个春天？岂能不及时行乐？为此他专门写了一首《春游》，末两句是——

逢春不游乐，

但恐是痴人。

哈哈，白乐天说得对呀！

乙巳 仲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