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逢春

靖27921699

　　它是被冠以“小叶紫檀”之名来我们家的。打开快递包装盒，它静静地立在一只小号紫砂花盆里，旅途劳顿让它显得有点蔫。用喷壶给它淋了澡，第二天早晨再见它时，嗬，真精神！容光焕发的它在晨风的吹拂下，频频向我点头致意。

在我的认知中，紫檀是种名贵木材，自然对它便高看一等。它的主干一反树族笔直挺拔的常态，形态恣意，黑硬如铁。指甲盖般大的卵形绿叶，温润如玉。怎么看都觉得它透着缕缕的文艺气息，颇有文人的风骨，将它摆在书桌上做清供最为合适。

　　它不需人太多照顾，土干透了浇水，偶尔施点薄肥，便开枝散叶活得好滋润。每年春天都会发新枝，长嫩叶。

　　不记得它在书房里听了几年的键盘敲击声，尽管知道这种盆景树，属于冻龄树种，生长缓慢，但是有一天还是突然发现它长大了。小号花盆于它来说，显得有些逼仄。

　　在我的建议下，老伴立刻行动，将它移植到一个大号紫砂立盆中，还为它换了营养土。

　　绝没想到，它拂了我们的好意。自打把它迁移到大盆中，它就一天比一天委顿。树叶由翠绿变暗红，一片片凋零。更严重的是，它浑身上下分泌出一种黏液，沾污了书桌。我知道它沉疴缠身，竭尽全力地挽救它。

因为上百度搜查治病救树的方法，歪打正着，竟然为它验明了正身，它被张冠李戴了N年。它的真实身份是黑古茶，跟紫檀没有丝毫的关系。

不过小叶紫檀也好，黑古茶也罢，并不影响我要留住它的意愿。我给它施营养液，给它杀病虫害。无奈，我的努力没半点成效，眼睁睁看着它一如接受化疗的癌症病人一般，一头的秀发几乎落尽，只剩下光枝秃桠，丑陋不堪。

最终，同盆共生的三兄弟，竟然有两株烂根倒下彻底玩完。还剩下形单影只的一株也已是气息奄奄，苟延残喘。我想到了“江河日下”这一成语，放下执念，将它置于阳台，任由它自生自灭。

　　不知它是不是秉持着“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坚定信念，它不但没死，而且仅存的枝桠居然渐渐泛青，长出了新枝新叶。它焕发出的生命力极大地鼓舞了我，我得为它新的生命旅程保驾护航。

　　它没有辜负我的用心侍弄，加倍展示着生命的精彩，叶片盈绿油亮，形态舒展匀称，漫溢出清新脱俗的意蕴。

　　重获新生的它，在万物竞风流的春季不甘落后，又冒出了两颗鼓鼓的芽点。这是抽枝展叶的起点，我坚信，假以时间，它一定会回报于我一棵俊俏蓊郁的黑古茶。

　　由大病初愈的黑古茶，联想到我自己。春节前，我也未能幸免，与许多人一样感染上了甲流。记得张文宏教授曾在一次医学演讲中指出，流感不是感冒，就像你不能说老虎就是猫一样，尽管它们都属猫科。

活了七十年，记忆中，从未有一次病得如此严重。高峰期，我虚弱得就像一片挂在树梢的秋叶，在风中战栗，感觉随时都会凋落。印象中，我从未有一次病得如此持久，前前后后差不多五十天，软绵绵，病恹恹，胃胀厌食，浑身不舒服，一动就心悸，感觉自己被一支无形的吸管，抽去了活下去的气力。

人说惊蛰的春雷能触发万物复苏，不是吗？我就像我养的黑古茶一样，一天天向好。健康地活着多好，这是我由衷发出的感慨。好久都没有心情捯饬自己了，我去理发店染了发，修了发型，卸去病中一直裹身的羽绒服，换上了春装。对着镜子照一照，与我照面的不再是那个连自己都讨厌的自己。万物复苏的季节，我也复苏了！

王菲在今年春晚深情款款地唱了一首歌曲——《世界赠予我的》。我是躺在病榻上闭着眼睛听的，深陷病魔煎熬的我万念俱灰，哪有情致欣赏雅韵神曲，但是有句歌词我记住了：赠我一场病，又慢慢治愈摇风铃。我咀嚼着它，品味着它，悟出了其中的禅意。

没错，人生的底色变幻莫测，往往不由人掌控，那就坦然接受世界赠予你的一切，包括不美好的。对生命中的各种体验怀着感恩宽容之心，那么世界终会报以你温柔与真诚。

我要将这句歌词送给自己及我的黑古茶：赠我一场病，又慢慢治愈摇风铃。

　　文中图片均为跟踪实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