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孤独

董安宏

　　人，是活在一个一个的人群里，不是这个，便是那个。人，“群居动物”是也。

只要不离开人群，无论是那个，你就不会感到孤独；然一旦脱离或者远离人群，就剩下你一个人，对，就剩下你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有一种孤独感。

人多时，我们曾经抱怨太吵杂；但没人时，我们又有点怕孤独。在人生的旅途上，我们每个人，对，每个人都希望时时刻刻有人陪伴才是。

二十年前，那时的我们四十来岁，说搞一次同学聚会，说搞就搞，也搞成功了；二十年后，已经年过花甲的我们，再想搞一次同学聚会，却变得忧心忡忡和犹豫不决了。有人担心：“都老了，聚会期间，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是啊，万一有个什么意外，谁担得起这个责任？纠结了好一阵子，犹豫了好一阵子，最终还是“算了”。

这一次“算了”，意味着永远的算了，今后得一直这么“算了”。如果不再搞聚会，对很多同学来说，上一次的那个聚会，也许就是“见最后一面”了，这是多么残酷的一个结果啊！不再见面，意味着这个相伴了五十多年的人群，从此散了。

已经习惯拥有的这个人群，就这样散了，想到日后再也……我突然有了一种非常的孤独感。顷刻间，回忆像潮水般涌来，那是怎样的一个人群？二百多人呢？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走过来，有过多少让人难忘的点点滴滴啊。

年前，与深圳好友付强通了近一个小时的电话。一番叙旧之后，付强感慨说：“年龄大了，联系越来越少，慢慢的，慢慢的，就不怎么联系了……”付强说的没错，这些年有很多朋友，甚至是十分要好的朋友，不知为什么就不怎么联系了，甚至干脆来个不联系了。

于是，我很怀念过去，过去那些朋友之间的时光。每遇到个什么节日或者过年，朋友之间是要打个电话的，至少得发个短信，那种感觉很温馨。正是因为那个人群的存在，我从未有过孤独感，哪怕有时就我一个人。可如今，这个人群好像存在，又好像不存在了，能够看到的只剩下电话里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和电话号码了。

面对现实，我深深地意识到，我曾经拥有的，自认为永远都不会散去的那个人群，实际上已经不存在了。

唉……

年轻时回到老家，和父母，兄弟姐妹，本家，邻居，亲戚总有一聚，感觉既亲切又温馨。现在再回到老家，父辈们一个个都去了那个世界，变成了田野里一个个黄土堆，你熟悉的那一波人也都天南海北各自忙孩子们的事去了。年轻的邻居，他们也许知道你是谁，但你已经不知道他们是谁了，彼此，都是一个陌生的存在了。

打开那把有点生锈的锁，推开好久没有推开过的大门，是一个空落落的院子。院子里长满了七长八短的杂草，落在地面上的枯枝、叶片到处都是……我的父亲呢？母亲呢？兄弟姐妹呢……这个曾经日夜相伴的人群，如今在那里呢？

于是，我一个人坐在这个空荡荡的院子里，沉默，往事翻涌，独自落泪……这是让我最难忍受的一种孤独。

好在，我退休之后，却一直过着没有退休的生活，每天，我还像那些年轻人一样，匆匆忙忙起床，匆匆忙忙赶地铁，匆匆忙忙走进办公室，匆匆忙忙打开电脑……我的办公室经常坐满了来谈事的人，和我差不多年龄的已经很少很少了，大部分是“七零后”、“八零后”、“九零后”，甚至“零零后”，他们和我儿子差不多大，或者比我儿子还小很多呢。一群年轻人。他们应该叫我叔叔或者大伯，但他们都叫我“大哥”，在他们眼里，我果真有那么年轻吗？

我笑了。我没有想到，今天的我，怎么糊里糊涂就融入到了这么年轻的一个人群？

生活的未知性我感受到了，明天、后天、大后天……你不知道会发生多少个想不到。我是一个喜欢做事的人，也是一个喜欢忙碌的人。只有不断地做事，不断地忙碌，才能给我带来生活的那种快感，那种意义。

年轻的时候，经常犯愁：“老了怎么办？没有事情做怎么办？”眼下，真的老了，没有想到，一天到晚有做不完的事。

有事情做，就会拥有一个人群，又一个人群……有了一个一个的人群，你就不会感到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