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北庭（之一） —— 千年北庭

娟子

知道“北庭”这个地名，那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 1968年我大学毕业，分配到新疆，在经过三年农场劳动锻炼后，1971年8月分配到吉木萨尔县工作。 那时，中苏关系恶化，西部边界也不太平，苏联陈兵中苏边境，并对中国进行核讹诈，在这种情况下，防修、反修、批判苏修在新疆已是常事。记得有一次，县里在"破城子"召开声讨苏修的万人大会，我代表百货公司发言，那是我第一次在群众大会上发言，尽管事先做了准备，但临场还是紧张得腿和手直哆嗦。 那次，我第一次知道了“北庭”这个名称，并第一次把这个荒草砂砾遍野的无人之地和历史上唐朝在西域建立的北庭都护府联系在一起。难以想象，这就是当年“挟千里以超里海，筑伟业而壮三军”的西域北庭古城！ 也许因为它太荒凉，也许吉木萨尔这个贫穷的小县城，在发展的过程中还无暇顾及它，所以尽管我在这里工作了十年，却几乎将它淡忘。后来也曾两次路过此地，也没多看它一眼。1981年8月我从吉木萨尔调回西安。 2014年6月，由中哈吉三国联合申办的丝绸之路：长安——天山廊道路网世界文化遗产成功后，当我在西安大唐西市丝绸之路文化街上看到丝绸之路线路图中赫然出现北庭故城（吉木萨尔）的时候，惊喜之情难以言表，甚至感到自豪，毕竟那里是我工作了十年的第二故乡啊！往事也一幕幕浮现在眼前。虽然我曾于2000年参观过那里，那也仅仅是走马观花而已，只有此时，北庭遗址才真正引起我的重视。从此了解北庭的历史以及它的现状，也成了我心心念念的事。可千里之遥，万水千山，谈何容易！2019年，我和丈夫带着儿子女儿再次返回新疆，回到吉木萨尔，参观了自治区博物馆、昌吉博物馆、吉木萨尔县博物馆、北庭遗址博物馆以及北庭遗址和西大寺遗址，回西安后，多方搜集资料，这才对北庭遗址有了一个粗略的了解。 丝绸之路（2015年）张骞（2010年） 北庭故城城墙遗址（2000年摄） 西大寺（2000年摄） 北庭故城城墙遗址（2019年摄） 西大寺遗址（2019年摄） 　　 千年北庭辉煌与沧桑 <h1> 北庭，从广义讲泛指古时西域现吉木萨尔县这一带。狭义讲，指北庭故城遗址。　 </h1><h1> 北庭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那时，由赛人组成的天山六国就已在此定居。</h1><h1> 西汉宣帝神爵五年（公元前58年），这里为车师（cheshi）后国王庭所在地金满城。东汉明帝永平十七年（公元74年），戊己校尉耿恭曾在这里领兵打仗并驻守屯田、屯粮，以供军需之用。如今，在吉木萨尔车师古道上仍塑有耿恭将军威武的塑像。</h1> 车师古道上的耿恭塑像 (2019年摄) <h1>　三国时，魏文帝黄初三年（公元222年）仍在高昌设西域长史和戊己校尉管理西域。同时，封车师后部王壹多杂为守魏侍中，使用魏的印信，和中原保持亲密关系。</h1><h1> 隋末唐初（公元583-640年），西突厥处于鼎盛时期，统叶护可汗在此建立可汗浮图城（因突厥可汗在此建有浮图佛塔）。是西突厥的重要城镇。</h1> 唐太宗贞观十四年（公元640年），唐朝在讨平高昌后，在可汗浮图城设庭州，隶属安西都护府，下辖金满（本县）、轮台（米泉一带）、蒲类（巴里坤一带）、西海（今玛纳斯一带）四县。 唐龙朔二年（公元662年），瑶池都督府叛乱被平定，瑶池都督府被撤销，唐高宗在庭州设立金山都护府，分管天山以北和吐鲁番盆地广大地区。<h1> 唐长安二年（公元702年），武则天为了进一步巩固西北边疆，在庭州设立北庭都护府。公元708年，北庭都护府晋升为北庭大都护府。并将昆陵、蒙池、燕然、哥系及孤舒五都护府划归其管辖，管辖范围包括天山以北、巴尔喀什湖以南广大地区，西面则达里海。从此，唐朝在西域的统治，完成了由安西都护府统一管理到南北疆分治的历史演变。</h1> 唐北庭都护、北庭大都护简表（吉木萨尔县博物馆 2019年摄） 　　为了加强西域领土的安全，确保丝路贸易大通道的畅通，唐开元二十一年（公元733年），唐玄宗又在北庭设节度使，同大都护府统领瀚海、天山、伊吾三军，其中瀚海军一万两千人屯兵北庭。 唐代瀚海军文书（现藏国家图书馆 2019年摄） 　　唐天宝十四年(公元755年)，大唐东北司令长官安禄山率15万精兵反叛大唐，“安史之乱”爆发。由于内地唐军百年未经战阵，朝廷不得不调北庭、安西都护各自带兵勤王，就连漠北（鄂尔浑河流域）回鹘(hu)可汗也率兵助唐平叛。这时，河西走廊被阻，北庭孤悬塞外成为飞地，吐蕃(bo)趁机入侵。唐贞元六年（公元790年），北庭之战（回鹘人与吐蕃人之战）后，北庭被吐蕃攻陷。 北庭都护府在安史之乱后，虽孤悬塞外，却仍然坚持了三十五年之久。 唐朝自公元702年在北庭设置都护府到公元791年都护府被吐蕃人攻陷，共存在89年。 公元800年，北庭被回鹘人占领。 <h1> 唐开成五年（公元840年），漠北回鹘人大举西迁，一支迁往甘肃，一支进入伊犁河谷流域，一支定居东部天山的高昌、北庭，并建立根据地。公元866年，高昌回鹘王国建立，北庭成为其夏都，并在此建佛教寺院西大寺为高昌回鹘王国皇家寺院。</h1><h1> 宋代，北庭故城为高昌回鹘后王庭。北庭地区在回鹘人的经营下历时三百余年。 </h1><h1> 公元1206年元朝建立后，成吉思汗改北庭故城为别失八里，驻重兵于此，并派达鲁花赤（元朝派往地方的官员）进行掌控。公元1251年在此设“行尚书省”，1271年忽必烈命阿只吉在此建牙帐，1285年设“宣尉司”，1286年设“元帅府”，并遣千人于此屯田，当时仍乃北疆重镇。</h1> 明朝建立后，西域的蒙古帝国分崩离析。永乐十年（公元1412年），马哈麻杀掉元帝，建立别失八里国。后因内部争夺王位爆发战乱，刚刚兴起的瓦剌（la）人也趁机攻打，在走投无路情况下，别失八里国只好迁至亦力八里（伊犁河一带），瓦剌人占据北庭。北庭故城则焚毁于此次战乱。 从此，昔日曾闪耀于丝绸之路上的明珠——北庭故城，在辉煌了近1500年之后，连同它的历史沉寂于荒草瓦砾之中，任由时代的风雨沧桑，化作它脚下厚重的土层。 清朝统一新疆后，该地称为济木萨，1902年正式建孚远县。新中国成立后，1954年2月，改孚远县为吉木萨尔县至今。 历史是一面镜子，它不仅映照过去，也让人们总结思考，不断前行。 　对北庭遗址的考察与考古 是明珠终不会被埋没。 清乾隆三十五年（公元1771年），被流放在新疆的大学士纪晓岚受命在当地选一块驻兵所在地。于是，他与迪化城督粮道永庆来到济木萨。在考察过程中，发现了一座规模很大的故城遗址，就是北庭故城遗址。在归途中，曾对此事作了简略的记载。 晚年，他在《阅微草堂笔记》之《槐西杂志》中，对这个故城进行了比较详细的记载：“济木萨有唐朝北庭都护府故城，此城是唐代的李卫公（李靖）所筑。故城周长四十里，城墙都是以土夯筑而成，每一个土坯层厚一尺，宽一尺五六寸，长二尺七八寸；城中残存的旧瓦有一尺多宽，长一尺五六寸；城中一寺已倒塌，一尊石佛自腰以下被土掩埋，犹高出地面七八尺；城中发现一个铁钟，铁钟高出人头，铁钟四周有铭文......这些铭文似乎是八分书（隶书）。故城地面到处是黑煤，挖掘一二尺后才见到土。当地额鲁特蒙古人说，此城以前被火攻陷，城外的四面炮台就是攻城时所筑......” 北庭故城是否为李卫公（李靖）所建，无从考究，但纪晓岚确是发现北庭故城遗址的第一人！ 纪晓岚（吉木萨尔县博物馆（2019年摄） 　　清嘉庆十七年（公元1812年），西北史地学泰斗徐松被降职发配到新疆伊犁。后来，来此考查，发现了唐金满县残碑等珍贵的文物。1819年徐松赦还回京，撰写了《西域水道记》，其中完整记录了金满残碑的大小、形制、残存的碑文，以及“上作番字，下刻僧像”的元造碣石等珍贵文物的原始记录。 清朝末年，外国许多探险家都来这里考察、挖掘，劫走大量文物，至今留下的一个个大坑便是证据。 清光绪三十四年（公元1908年），由日本橘瑞超、野村荣三郎组成的大谷中亚探险队抵达孚远县，对北庭故城进行了最为原始的测绘，并雇当地20名民工，进行了七八天的发掘，所获文物八大筐，用毛驴运往乌鲁木齐，再由野村荣三郎护送回日本。其余留在旅顺，被截获，现存大连博物馆。截获的文物主要有莲纹方砖、荷纹方砖、开元通宝、陶盆、陶罐、陶俑等，其中还有一块表面沙砾剥落严重的碑石，上面“唐中宗二年”几字仍很清晰。 日本橘瑞超（吉木萨尔县博物馆 2019年摄） 　民国三年（公元1914年），英国探险家斯坦因来到孚远县，对北庭故城进行非法调查，绘制了比较粗糙的平面图，并进行盗掘。自称“在那里一无所获。残破的城墙上，大小洞穴密布，说明附近的农民早已习惯取土做肥料。”在其所著《亚洲地理》一书中还记载“这是古代此地都会的故址。中国统治中亚的时候，历史所常见到的金满以及北庭即是此地。”不得不说，斯坦因的学术目光是犀利的。但他所说的“一无所获”，值得怀疑。 英国斯坦因（吉木萨尔县博物馆 2019年摄） 　　民国十六年（公元1927年），由中国、瑞士、德国、丹麦四国组成的中国西北科学考查团成立，徐旭生任中方团长。1928年该团到达孚远县进行考查。传说，徐旭生曾测绘过北庭故城形制图，但未公开发表，原件藏于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资料室。那次考查，地质学专家袁复礼还在该县三台大龙口首次发现了三叠纪时期水龙兽、二齿兽等恐龙动物化石。 新中国成立后，对北庭故城的调查考古始于七十年代末。 1978至1980年，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相继对高昌回鹘佛寺遗址（西大寺）、北庭故城遗址进行考古发掘，在佛寺发现了大批泥塑像和精美的壁画。 2016年，中国考古研究所和新疆文物部门组成的联合考古队再次来到北庭故城遗址，对内城和外城同时进行发掘。在对外城南门城墙遗址考古中，发现层层叠加的夯土层有着密密麻麻的夯窝，与已发现的唐代城墙遗址建筑基本一样。另外，在城墙的夯土层中发现了一枚开元通宝，由此证明古城外城墙主体为唐代所建。 2018年中国社会科学院新疆考古队联合吉木萨尔县文物局对北庭故城内城西门、北门，外城北门、南门四座城门及一个佛寺近5450平方米的遗址进行发掘和勘探。在内城西门附近，发现不同时期的城墙体；在内城西门东侧确认有上马道；在内城北门外侧探测出护城壕。据此证明古城的格局基本是唐代通过庭州、北庭都护府、北庭大都护府为代表的机构在统治西域150多年间不断建设完成的。高昌回鹘和蒙元时期基本沿用了唐代的形制布局，仅做局部的修补和更改。 2019年，考古人员继续对故城6号佛寺遗址和内城南墙进行发掘。得知，北庭故城内城是唐代最早建设的庭州城，后来相继为北庭都护府、高昌回鹘夏都、元代宣尉司和元帅府的重要区域所在。 …… 对北庭的考古还远未结束，让我们满怀信心，拭目以待。 王娟 2025年3月（敬请关注下集） <div> </div><div> </div> 作者简介：王娟，女，汉族，1945年出生，西安市人，大学文化程度，原国企干部，2000退休。现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等。同时为中国女攝影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摄影家协会会员、陕西省女摄影家协会会员、西安市摄影家协会会员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