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瑾随笔

卿云

　　

龙栖湾的雨总来得急，豆大的水珠在铁皮檐上敲出清亮的调子。我抱着一摞文卷正欲躲雨，忽见院角那株朱瑾在雨帘里舒展着枝叶，绯红的花瓣上缀满晶莹，倒像是戴了满头的珠翠。这株花树原是我去年随手扦插的，不曾想竟生长起来，日日对那排水沟，却愈发开得浓烈了。

　　新抽的枝条是赭石色的，顶着几片青玉般的嫩叶，像孩子攥紧的小拳头。待长到尺余，叶面便泛起油亮的光，边缘生着细细的锯齿，倒像是绣娘精心裁出的绲边。花苞初现时裹着青碧的萼片，渐渐从顶端裂出胭脂色，宛如美人将启的檀口。及至盛开时，五枚花瓣向外翻卷着，中间探出金黄的花柱，倒似凤凰尾羽栖在赤霞里。不禁想起《我爱朱槿红》对你的赞誉。

　　前些日子重读《楚辞》，见"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忽然念起这朱瑾来。它不似兰桂矜贵，无需沃土滋养，给一捧沙砾半寸阴凉便能活得丰盛。旧时乡人常在篱边植此花，取其"大红花"的吉兆，却不知它柔韧的树皮可搓麻绳，鲜嫩的叶芽能入羹汤。这般兼济天下的品性，倒比空谷幽兰更近人间烟火。

　　前日暴雨，见几个孩童在朱瑾树下避雨，红彤彤的花朵映着他们苹果似的脸蛋。忽然懂得草木与人原是同气连枝的，都在这纷扰尘世里寻个立命安身的所在。朱瑾不择地而生，不因境遇改其赤心，恰似那些在街巷间忙碌的身影——卖早点的妇人鬓角别着朱瑾，骑三轮的老伯车把上缠着朱瑾，连新建的儿童医院围栏外，也栽着成排的朱瑾当作花篱，更有老妇人把她请回家里，给予极高的礼遇。

　　昨夜浏览微信时，见有人写："要做朱瑾般的女子，在尘埃里开出花来。"不禁莞尔。推窗望去，月光正为那树红花笼上轻纱，晚风过处，摇落几点芬芳在砚台边。原来草木的魂魄，早随着四季流转，悄悄沁入了人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