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僧 一 释敬安

龙唐人

　　古今文人喜欢结社，清光绪十二年（1886）则有王闿运、郭嵩焘、释敬安、笠云等成立的长沙碧湖诗社。儒佛合一的碧湖诗社是湖南近代史上一个最为著名的文人社团。

碧湖诗社的方外人士中名气最大的为释敬安。释敬安中年认识王闿运，参与碧湖诗社等活动，时时请益，赋诗赠答，相互切磋，深得湖湘诗派的精髓。诗界誉其诗“有云霞色，无烟火气”，称之为天籁诗禅。

一

　　释敬安（1851－1912），俗名黄读山，字福馀，法名敬安，字寄禅，别号“八指头陀”，湖南湘潭县雁坪乡银湖塘人。

释敬安（1851－1912）

　　释敬安在7岁时，母亲去逝，12岁时父亲归天。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被寄养于祖父家。

释敬安曾从塾师学《论语》，不久因家境贫寒，无力支付学费而退学，后为农家牧牛以糊口。敬安天资颖悟，勤奋好学，田野的风光使他心旷神怡，在野外一边牧牛，一边读书，条件虽艰苦，他却其乐融融。一天，与一群牧童在村中避雨，听到有人朗诵唐人卢纶“少孤为客早”的诗句，不觉珠泪沾襟。恰好正被塾师周云帆看见，惊问原由，敬安一一回答：“父死家贫，环境凄苦，不能读书，所以闻诗哭泣”。周云帆十分同情敬安的处境，便收为学校校工，闲暇时翻阅诗书。可是好景不长，不久周病故，敬安再次辍学，辗转为富家书僮，遭受了种种虐待。一日敬安苦闷，彷徨之余，去郊外信步，忽见篱间无数桃花被风雨摧落，残花遍地，树枝飘摇，触景生情，失声痛哭，萌发了出世之想。

　　同治七年(1868年)，便到湘阴（樟树港）法华寺，从东林和尚出家，取法名敬安，字寄禅，时年18岁。同年冬天，在南岳祝圣寺从贤楷和尚受比丘戒。受戒后，便到衡阳岐山仁瑞寺，从恒志和尚学禅。一面随众参禅，一面还承担寺内的劳役。就这样，又在岐山过了5年的苦行僧生活。

湘阴樟树港法华寺

南岳祝圣寺

衡阳歧山仁瑞寺

　　有次释敬安到岳阳看望他的舅父，舅父带他游览岳阳，两人一起登岳阳楼。有人分韵赋诗，敬安面对一碧万顷，波光粼粼的洞庭湖，感慨万千，不觉吟出：“洞庭波送一僧来”。

回去后，敬安把诗句说给诗人郭菊荪听，郭认为他：语有神助，说他于诗很有宿根。遂劝他学诗，并授以《唐诗三百首》。但敬安因读书很少，学起诗来，一时难以上路。

　　数年之后，敬安离开了岐山仁瑞寺，游学于江、浙一带，过着“树皮盖屋，仅避风雨，野蔬充肠，微接气息”的清苦生活。(1877年)秋天的一个下午，在宁波阿育王寺，于舍利塔前燃去二指，并剜臂肉燃灯佛，完成了他的愿望， 此后他即自号“八指头陀”。

游学期间，湘江、甬江、淮水、长江的奔流不息，洞庭湖，太湖、西湖、东海的水天云影，天台、天目等名山大川的巍峨秀丽，尽收眼底，处处激发了敬安的诗情。广泛的阅历，丰富了他创作诗词的灵感。

光绪十年(1884年)，释敬安自浙江回到湖南，先后住持过衡阳罗汉寺，南岳上封寺、大善寺、宁乡沩山密印寺，湘阴神鼎寺，长沙上林寺，其间师事麓山寺僧笠云，继承其法。

　　这个时期他常和邓日香、王罔运、郭嵩焘、邓辅纶、王先谦、叶德辉、陈伯严、吴雁舟、杨度诸名士往来，诗学造诣日深，同时又加入碧湖诗社，于是诗名大噪。

释敬安写诗好问，凡清末湘潭诗人，他有的拜为师，有的交为友。加入碧湘诗社以后，对自己所作的每一首诗，都求教于诸名宿。他本“生来傲骨不低眉”，却“每到求人为写诗”。常“为求一字友，踏破万云山。”他在吟诗时也经常是“五字难吟稳，诗魂夜不安。”

1902年，曾经规模宏大，但清末渐趋衰落的名刹—一浙江宁波天童寺，派人前往湖南，尊请敬安法师到寺任住持，其后，他更将佛教朝积极入世的方向推动，鼓励弟子关心国难民瘼，不要只闻钟磬，不闻鼙鼓; 也不要只观黄卷，不怜赤子。

天童寺寄禅老法师

　　释敬安不仅弘道传法不遗余力，同时他的诗文爱国的思想随处可见，如

“经邻何太酷，涂炭我生灵，

北地嗟成赤，西山惨不青。

陵园今牧马，宫殿只飞萤，

太息芦沟水，惟余战血腥。”

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八国联军入侵我国，从天津到北京，沿途纵火焚烧，大肆杀戮，奸淫抢掠，无所不为，整个北方大地，火光血水，一片殷红，毁后的陵园杂草丛生，宫殿飞虫满室，芦沟桥头日夜都呜咽，这是在控诉外国侵略军的种种罪行。

“落日青山远，浮云白昼昏，

衣冠一时盛，肝胆几人存？”

国难当头君主懦弱，群臣昏庸，几人才是匡扶社稷的忠臣呢？同年，李鸿章等又代表清廷和英美俄等十国代表在北京签订了《辛丑条约》，诗人此时痛心疾首哭道：

“天上玉楼传诏夜，

人间金币议和年。

哀时哭友无穷泪，

夜雨江南应未眠。”

在此多事之秋，诗人不甘沉沦，“声声欲晚国魂醒”，而衲子的举举爱国之情也跃然纸上：“国仇未报老僧羞。”

国运动荡，山河变色，整个华夏大地都在哭泣，释敬安对祖国的前途寄予很大希望，对贫苦百姓也深表同情。

　　1912年4月，各地佛教徒代表汇集于上海的留云寺，召开中华佛教总会成立大会，公推释敬安为会长。

释敬安著述有《八指头陀诗集》10卷，《续集》8卷，《语录》4卷，为后世留下了近2000首诗。

二

八指头陀诗选十首：

1碧湖晚眺与宝觉居士吴雁舟同作

碧浪湖边寺，紫微山上亭。湘浮一线白，山压四围青。细草侵禅塔，闲鸥浴远汀。数声渔笛晚，惊起蛰龙听。

2九月十九玉池老人招集碧浪湖展重阳因赋

偶寻莲社约，似接竹林游。细雨林塘晚，微风草树秋。湖山得佳赏，车马此淹留。惆怅烟钟动，独归池上楼。

3游岳阳楼

危楼百尺临江渚，多少游人去不回。今日扁舟谁更上，洞庭波送一僧来

4梦洞庭

昨夜汲洞庭，君山青入瓶。

倒之煮团月，还以浴繁星。

一鹤从受戒，群龙来听经。

何人忽吹笛，使我松间醒。

5重游岳阳楼

昔人三醉岳阳楼，我亦携瓶几度游。自笑孤云无定住，又留鸿爪在巴丘。

6薄暮怀湘阴郭增颐少君

日落寒林万树烟，怀君此际倍凄然。秋风雁断书千里，凉月光浮水一天。结社青山还忆昨，渡杯沧海已忘年。白云深处三间屋，何日归来共论禅。

7题麓山寺

迢遥钟梵下斜阳，寂寂岩花渡水香。殿角一铃风自语，窗前万木雨初凉。山衔云气窥人净，江挟涛声入海长。却羡巢松千岁鹤，不知尘世有沧桑。

8《登岳麓山呈笠云长老》

欲觅三乘法，来参一指禅。

人天开觉路，衣钵得真传。

水到源头活，山从雨后妍。

拈花曾示我，微笑證前缘。

9予梦登天姥之七夕忽梦登祝融

忽到祝融顶，青天手可扪。云霞飞宝盖，日月浴金盆。异彩纷难状，群峰各自尊。仙风吹梦失，欲觅了无痕。

10登高台寺有感

客心浩无极，日暮此登台。寒树蝉初歇，秋风雁欲回。云开千嶂出，湘转一帆来。借问祝融氏，谁怜历劫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