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物件) 我家那台前进牌缝纫机

责任重于泰山

　　在我和老伴儿卧室的一隅，如今还摆放着一台早已不用的“前进牌”缝纫机，机头已放入机库，一板枣红色光滑的机面上临时放着一件不穿的衣服。前几年老房装修，要重置家具，我给老伴儿说：“把这台老旧的缝纫机处理掉吧，好腾腾地方。”老伴儿望着这台陪伴我们近50年的老物件，沉思良久说：“先放这儿吧，等我的病好了，还要用它再做做衣服咧！”看到老伴儿那不舍的神情，我没有再坚持，我知道老伴儿对这台缝纫机的深厚情感，早已超越了它的实用价值。

　　那还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我们有了孩子后，妻子每天从地里干活回到家，还要给全家人缝缝补补，甚是劳累。一天，妻子说：“要是有一台缝纫机该多好啊！”可当时生活拮据，哪有宽余的钱买缝纫机呀，这个美好的愿望只有深深地埋入心底。后来在东北工作的叔叔得知了侄媳妇的这一渴求，就来信说他能弄到购物票证，买到大连产的“前进牌”缝纫机，问我们要不要。听到这一信息，妻子高兴得很，马上坚定地对我说：“你马上给叔叔写信，就说要！”

要买缝纫机，这可是件大事，购买票证有了，可买缝纫机的一百多元钱如何凑齐呢？我才当民师不久，手里没有积蓄；在老家里我兄妹6个，我是老大，弟弟妹妹们都还在上学，生活勉强维持，也根本凑不出钱来。怎么办，当时我真是发了愁。正在我焦急之际，喜事从天而降，这时国家补发了我当民师以来的工资60元，随后岳母也送来了几十元，还不够，我又向其他老师转借到了几十元，算是凑够了买缝纫机的156元钱。

　　一天，一个包裹着缝纫机的包装箱被寄到了家里，我们两口高兴极了，赶忙找来了一位懂缝纫机的亲戚，小心地把这台缝纫机安装了起来。待安装完备，只见一台崭新的缝纫机立放在堂屋里，黑色锃亮的机身，机身中间镶着“前进牌”三个黄色美术字，分外耀眼，枣红底色夹有橘黄色条纹的机板光滑鲜亮，一尘不染。看着这台缝纫机，我突然感觉屋里被衬得鲜亮了许多。妻子更是喜不自胜，围着缝纫机这看看，那摸摸，后来竟然坐在了缝纫机前，把脚踏上了脚踏板，上下踏了起来。随着脚踏板的上下起伏，带动着的机轮开始缓缓地转动，同时机头上的机针快速地上下跳动起来，顿时“哒哒哒哒……”的声响传遍了房间。妻子高兴地说：“算是随我的愿了！”

　　从此，这台缝纫机简直成了妻子的宝贝，一有机会就来擦抹，端详，每次要用时更是不忘拿着小机油壶对着油孔上油，屋内经常传出“哒哒哒哒……哒哒哒哒”砸衣服的声音(我们这里称用缝纫机缝制衣服为砸衣服)。妻子结婚前曾在表姐家学过剪裁和用缝纫机做过衣服，懂得一些缝纫技术，如今自己家里有了缝纫机，她更是得心应手。自己家大人小孩的衣服自不必说，就是亲戚邻居家的衣服她都很乐意拿来做。伴随着缝纫机“哒哒哒哒”有节奏的踩踏声，一块块了无生机的布料在妻子手中变成了一件件漂亮的新衣服，一件件破旧的衣服、裁掉的碎角料等经过妻子的重新设计再加工，又获得了新的用途。家里的大小棉铺底、椅面垫子等都是妻子用碎旧布料拼凑成各种美丽的图案缝制而成的。

记得有一次，女儿看到邻居家的孩子穿了一件连身小花裙，非常漂亮，回到家里缠着我们非叫给她买一条不可。妻子一见这件裙子，立即到供销社的洋布庄里扯了一块花布料，连夜把邻居家小朋友的裙子拿过来依照着样式，连裁带缝，伴随着缝纫机的响声，一件崭新漂亮的花连衣裙做了出来。女儿穿上这件花裙子，既合体又漂亮，把她高兴得合不拢嘴。

煤油灯前，蜡烛光下，继尔电灯光照中，寒来暑往，多少个夜晚，“前进牌”陪伴着妻子一路前往。我当时在村里任民办教师，也在“前进牌”旁，逐渐听惯了“哒哒哒哒……”脚踩缝纫机发出的声响，写出了无数篇教案，有时一不听到声响，还感觉空落落的。这台“前进牌”缝纫机给我们全家带来了欢乐和家的温馨，已成为我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天有不测风云，在老伴51岁那年，她突然得了疑难重病，虽经多方医治，但身体还是落下了重度残疾，已不能用缝纫机再去做衣服了。那台“前进牌”缝纫机也象一头耕田回来的老黄牛，离开了主人的驱使，静静地停到了它休息的地方，屋内再也传不出它那任劳又欢快的声响。

岁月无痕，时间匆匆，人们穿的戴的都买现成的了，对缝纫机的使用越来越少了，但这一切并未影响老伴儿对这台缝纫机的挚爱。病情稳定后，她经常拄着拐杖，拖着残疾的身躯，围着这台心爱的缝纫机，眼神里流露着渴望，久久地进行端详，不时地对各个部件进行擦抹、保养，以至这台缝纫机一直保持着光滑鲜亮。

　　我知道，老伴儿对这台为我家立下功劳的“前进牌”缝纫机的感情实在太深了，难忘的记忆在她心中不会轻易抹掉。我更知道，老伴儿的内心深处对自己身体的残疾心有不甘，心中总是存有“我还会有好的一天，还能重新坐在这台缝纫机前，亲手再来做做衣裳”的渴望。我知道老伴儿这个愿望不会实现，但我不忍说破，而是把这台陪伴我们近50年的“前进牌”缝纫机挪进了我们的卧室，来继续近距离陪伴，使老伴儿的心中永远存有念想。

图片：后三幅为网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