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熟悉泥土的芬芳,那是刻在掌纹里的记忆。清晨俯身查看菜畦时,露珠折射出整个宇宙的微光,傍晚灶膛里跃动的火苗,将暮色烧成袅袅升腾的诗行。我懂得土地的语言,在春耕秋收的轮回里读懂了《周易》的密语——俯身锄地的姿势,恰似坤卦六二“直方大”的爻象。那些深埋的种子,何尝不是厚德载物的具象?当炊烟在屋檐与星空之间写下垂直的偈语,我忽然明白,天地这本大书,原是用汗水的标点写成的。</p><p class="ql-block"> 我在市井烟火里修行,把庄子的鲲鹏羽翼折叠成通勤包里的便当盒。地铁站台的玻璃幕墙倒映着无数个“我”,每个都怀揣着属于自己的逍遥游。不必艳羡九万里风斯在下,我的书房就是北冥,飘窗上多肉植物正进行着微观的“海运”。邻居笑我在阳台堆砌陶罐种菜是痴气,他们哪里知道,这是我与时空签订的契约——在混凝土森林里,守护着“藐姑射之山”的精神坐标。 </p><p class="ql-block"> 我的善意常被误读为软弱,就像人们只见溪水的温润,却不见水分子间的氢键正在缔造生命的奇迹。递伞给淋雨的陌生人时,我听见《道德经》在伞骨间振动:“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善意是液态的智慧,既能绕开顽石的傲慢,又能渗入最坚硬的心灵缝隙。那些说我“傻气”的人不曾察觉,他们冷漠外壳下的裂缝里,早已长出我悄悄播撒的蕨类植物。</p><p class="ql-block"> 我的简单是精心培育的野生。在物欲横流的漩涡中心,我为自己构筑反重力的结界。衣柜里七件棉麻衬衫,是周而复始的七星阵;餐桌上一碗清水面,飘着《击壤歌》的韵律。朋友说这是苦行,我却尝到陶渊明在东篱采撷的甜——那些在股票涨跌中失眠的人,永远不懂“晨兴理荒秽”里藏着多少加密的快乐源代码。</p><p class="ql-block"> 如今我仍用陶罐接檐角雨水,这习惯被视作不合时宜的诗意。但当都市人在智能家居里寻找归宿时,我的陶罐正进行着量子纠缠般的古老对话:雨水敲击陶壁的频率,与四十五年前故乡瓦当承接春雨的节奏,在平行时空里共振成完整的圆。所谓归处,不过是让每个当下都成为可栖居的爻位,在乾与坤的变奏中,活成六十四卦之外那个自洽的太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