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和他的百岁老妈（短小说）

老屋

　　阿波从小是在滨海市长大，后来去了海南发展。几十年过后，他已经在海南牢牢扎下了根基。他有了自己家庭，有了儿子和孙子；有广泛的社会人脉；有自己的事业和房产；他还有一套乡村别墅。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每年都要把父母接去海南过冬，并带着他们满岛上游玩，欣赏南国风光，品尝当地特色。那些日子，把父母乐得天天合不上嘴。

阿波退休后曾一度想把父母接去海南养老，但人老了，都念旧，故土难离。因父母都不同意，因而放弃。后来父亲去世，只剩下母亲一人，但滨海还有小儿子和她一起，日子依然安定沉稳如小河淌水。当然，谁也想不到，一生与世无争，从来都是任劳任怨的老母亲，竟不知不觉超过了九旬之高龄。而这一回，阿波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老妈接去海南了。因为这些年小弟受累了，而且身体也不好，他想减轻一下小弟负担。这次，母亲倒没有反对，到她这个年龄，周围的好友同事几乎都被熬光了，只有她一人高高在上，孤独伶仃，故土似乎已无可留恋。（这就是人人羡慕之高寿的副作用）同时她也想要小儿子歇息一下。于是一切顺理成章，开始准备南下了。然而，别忘了这个“高寿”还有一个称谓叫“风烛残年”，那是随时可以遭受不测的。果然，一向身体还算不错母亲忽然就病倒了，经医院救治，虽并无大碍，却从此卧床不起了。这时的她不要说去海南，连门也出不去了。生活不能自理，吃喝拉撒都在床上，每天还要给她翻身，擦洗，换尿不湿。好在母亲身材小巧，体重轻盈，这对照看她的人来说，无形中减轻了许多负担，伺候病人的质量也随之提高。加上老母亲天性通达乐观，和子女及保姆之间的沟通顺畅而幽默。几年下来，在孩子们精心照料下，母亲依然精神矍铄，身体各项指标正常，吃饭定时定量，睡眠安逸充足，一切都十分稳定，她也渐渐适应了床上生活。

这期间，阿波就在海南和滨海之间来回的飞，少则几星期，多则几个月。直到兄弟因病去世，所有担子一下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了。好在这时，阿波的儿子已在北京站稳了脚跟，孙子也长大成人，正努力在体育方面发展，大有前途。这让他没有了后顾之忧。于是他和妻子阿蓉义无反顾地从海南来到滨海定居下来。从此他们和保姆一起，开始没日没夜无微不至地照看着老母亲。

老母亲对阿波的到来，并日夜陪伴她感到十分高兴。（她还不知道小儿子已经去世，家人都瞒着她，说他出了远门）老母亲似乎对自己越来越有信心了。好几次她一本正经地对阿波说，“波儿，我能活到一百零二岁呢。”阿波听了并没当回事，却故意装出一副惊讶的面孔，操着当地土话说“俺那娘来，不等您到一百零二岁，就先把您儿子累完了呀。”逗得老母亲哈哈大笑，“那可不行，你别想那好事，老妈还指望着你给我送终呢。呵呵···”娘俩就这样天天相互调侃着，彼此逗着乐，日子就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阿波来滨海陪伴母亲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转眼间就来到了这年的蛇年春节，这一年老母亲九十九周岁，阿波也七十岁出头了。

正月初五，阿波给母亲喂饭时他们聊起来，老妈竟再次申明她能活到一百零二岁，阿波被母亲如此坚定地信念所震撼。这次，他相信老妈不是随便说说的了，老人家或许有什么预感，这种预感并不需要理由，更无从解释，只是一种朦胧的感觉，但阿波却越来越深信不疑了。他乐呵呵地随着母亲说，“好哇，妈，等您活到一百零二，我给您祝大寿！”不料，母亲仿佛没听到不置一词，随即却自言自语地跟上一句，“我要是去了海南，就能活到一百零五岁！”那种自信的神态简直就像一位预言大师。母亲声音不大，但在阿波听来就像春雷般轰鸣，他高兴地差点跳起来，“那太好了！您去海南肯定能活到一百零五岁。妈，您确定要去海南了？”还没等母亲回答，他又迫不及待地连连追问，“妈，您确定？您定下来。您定下来，咱们马上就去买飞机票。”母亲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得到母亲的首肯，阿波心花怒放。他第一时间就去联系了民航、高铁等交通部门，结果可想而知，这样卧病在床的高龄老人，无论飞机还是高铁都是无法接受的，事实上老人也根本坐不了。怎么办呢？于是，阿波想法在一个平台上联系到了救护车。救护车上各项设施先进齐全，病人有担架床可以躺着，旁边有三个陪护的座位，可一路护送到海南，既安全又方便。阿波二话不说，当场就谈好价格定了下来。对方问什么时候动身，阿波回答，刚过完年，过了正月十五再说吧，况且还要观察一下老太太的具体状况，同时还得做好一系列准备工作，毕竟是长途跋涉大搬家呢。

不过，轮到老母亲着急了。自从那天定下来去海南，她就天天盼着，每天都在催问，“波儿，咱什么时候走哇？”“快了，快了，就这几天了。”阿波一边应付着老妈，一边在有条不紊地做着准备工作。

刚过了正月十五的第三天，正月十八，也是个好日子。这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呢，一辆漂亮的救护车就开到了老母亲楼下。大家开始装车，两个司机用担架把老母亲抬上车，阿波和他老伴阿蓉，还有保姆三个人陪同一起上了车，一切安排就绪。救护车七点准时离开滨海，踏上了去海南的行程。

一路上可把老母亲高兴坏了。别忘了，她生病在床有四、五年没有出门，没见过天了。咋一出来，看到这蓝蓝的天，白白的云，亮亮的太阳，别提有多开心了！她因为一直躺在担架床上，看不见平地上的房子和树木，只能看到车窗前闪过的一朵朵云彩，她以前坐飞机去海南时就是这个情景。时间一长，她就产生了幻觉，还以为是坐上了飞机呢。她几次拉着阿波的手兴奋地说，“波儿，你这是给我租了架私人飞机吗？哎呀，咋这么好哇！”看到母亲如此开心，阿波竟不由鼻子一酸，眼眶都湿了。

　　（设施齐全一路畅通的救护车）

为了早到家，让母亲少受路途颠簸之苦，救护车日夜兼程，两个司机轮番开，歇人不歇车。除了中途在服务区几次加油之外，他们连吃饭都是买了方便面在车上解决。母亲的饭是在家专门做好，随身携带的。这一路，老母亲非常兴奋，兴奋地几乎睡不着了。别人想睡她也要把你叫起来和你说话。她一会儿拉着儿子的手，一会儿拉着儿媳妇的手，说了一路的话。而且一说话就笑，累了也不放手，就那样望着你光笑，快乐的就像个孩子。此刻，阿波的心里也像吃了蜜一样甜美。

当然，偶尔也有不高兴的时候。由于一路阿波他们买饭时总忘不了给司机一起买上，司机感到过意不去，到湖北时就下去特意买来了五只鸡腿，与大家分享。司机担心老太太吃不习惯，所以没给她买。但老太太不乐意了，就问，“怎么没有我的呢？”阿蓉说，“妈，太硬了，您咬不动呀。”老太太把头扭过去，生气了。阿波于是撕下一块鸡肉，放到她嘴里，“妈，不信您尝尝，真的咬不动。”老太太嚼了几口，的确是咬不动，吐了。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大家也跟着笑了。

到了徐闻码头，因为是120救护车，一路享受特殊待遇，可逆行，也可走应急车道，上轮渡也不用排队，所以一路畅通。但在渡轮上，因为太阳很热，车内温度到了34度，把老母亲热得受不了啦，开车窗海风太大，不行。没办法，司机只好打开空调 ，而停着车开空调实在太耗油了。但为了老母亲，也为了客户，司机尽管心疼汽油，也只能这样一直开着，直到下船。阿波也为他们的服务态度心存了感激。

下了轮渡，出来海口，直奔琼海市。下午五点来到他乡下别墅的楼房前。这边早把一切都准备就绪以迎接老人呢。老母亲的房间宽敞明亮整洁一新，墙上挂着冷暖两用的空调，带有气垫的床铺更加干净舒适。两个司机把救护担架往床铺上轻轻一伸展，母亲就稳稳地躺到了床上去。望着老母亲那灿烂的笑容，大家一颗心都落了地。至此，从昨天早上七点离开滨海，到今天下午五点到家，历时三十四个小时，整个行程一切顺利，圆满结束。

海南的环境的确是优美而舒适：那湿润清新的空气，那甘美爽口的泉水，那郁郁葱葱的树木，那蓝天白云的南国风光，无一不令人心旷神怡。老母亲换了这样环境精神大爽，兴奋的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虽然照顾程序和吃饭的次数及常用食品都和滨海差不许多，但因为快乐的缘故，母亲在短短的日子里，居然长了好几斤。这是新的环境带给人的精神愉悦，而精神又返回到物理的体质上。这种良性的循环，倒也符合唯物辩证法。同时也在验证着老母亲的预言：到了海南，她能活到一百零五岁呢！

后记：

随着当今社会已进入了老龄化，阿波以古稀之年，仍在尽心尽力照顾着年近百岁的老母亲。而这种现象已渐渐成为一种社会常态。“孝顺”是中华传统文化的美德，自古如此。 事实上，阿波在为老妈尽孝，也在为自己及后代积德。这是他的担当，也是他的福分。因为有老母亲在（尽管卧病在床）他仍能像孩子一样的活泼，像年轻人一样的健壮。从他的言谈举止中你竟看不出有丝毫的老年人状态，这是因为有老母亲在罩着他呢！人们相信：只要有老母亲在，他就会一直这样年轻下去。期待我们的社会有越来越多的长寿老人，和越来越多的“年轻老人”。

　　阿波的乡村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