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吃拉面

傅 毓

　　“今天中午咱们吃拉面吧。”50多年前的一个礼拜天早上，父亲用四川话跟母亲商量着中午吃啥饭。想象不出他怎么会心血来潮要吃拉面，看来那天心情不错。我一听，简直要雀跃了。直到那天上午，拉面于我，用句土话讲就是：见过猪跑，没吃过猪肉。

父母仅擅长做几道最大众化的川菜，至于主食，能想到的只有大米饭，从四川来到山西以后就多吃小米饭了。面食不爱吃也不大会做，其技艺还远不如他们土生土长在山西的娃儿——我呢。吃拉面对我们家可非比寻常，谁也不会做，得请邻居阿姨。

　　拉面是山西人最擅长也最爱吃的主食之一。今天，吃碗拉面，再稀松平常不过。那时对绝大多数家庭可不是想吃就能吃上，得逢个节气或喜庆的日子喜庆的事儿才行。

瞅着邻居小伙伴手里的那碗拉面，在筷子的拔弄下，跟变戏法儿似的，一会儿从里面“蹦”出粒儿豆芽，一会儿“蹦”出块儿炸豆腐，一会儿又“蹦”出块儿土豆丁……在他的“调教”下，那碗面活了。他大口地、滋溜溜吸食着，脸上溢满纯真的喜悦和快乐，该有多香啊！

　　我兴致勃勃，按阿姨的吩咐，往和面的水里放了几粒儿粗盐，早早就把面和好，放在灶台边醒着。

到了中午，请来阿姨。先把醒了半晌的面揉成一扎左右的长条，两只手各拽一头在案板上一拍、一扽，面被扯成一米来长，两手合并，面又卷成了麻花状。这样的操作得连续反复多次，“麻花”一放在案板上，两头就往中间聚拢，能感觉面的弹性和筋道。接着，阿姨把面揉作一个面团，擀成手掌那么厚的面饼，对折起来，切成三根四根五根一把，每根有食指那么粗（后来才见到比胳膊还粗的一团面，能拉几公里长、一根线那么细）。每把面从对折处分开，撒上面粉，又在案板上拍扽两下，拉到比筷子稍细，去掉两头粘连部分，熬开的一锅水已等候多时，拉好的一把把面下锅喽！这番“表演”看得我眼睛发直、跃跃欲试。也拉了一把，不成，一拉就断！

吃拉面还要有好臊子（卤子）。我们家的臊子有鲜明的四川特色——红烧肉丁再加一些青菜。

马上，我就能吃上拉面了！

　　母亲在给每个碗里捞面时，两根面条不小心掉在砖砌的炉灶上，裹了一层厚厚的灰土。那时的粮食多金贵呀，她让我把面条拿到公共水龙头冲洗一下。端着两根面条走了半道，我又折回家。在那儿洗面条，恐怕从未有人做过，太丢人也太伤自尊了。一看面条没洗，暴躁的母亲顺手就给了我一巴掌。顿时，我委屈地“呜呜”起来。父亲在一旁看不下去了，“不就两根面条吗！”和母亲大吵一架。

　　平日，我胆儿小、温顺、听话，那天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敢，和妈妈较起了劲，这碗拉面，我不吃了！母亲也觉得有些过分和后悔。面，热了好几遍，端到我面前央求我——不吃！就这么扛了一下午。

该吃晚饭了，我还是不吃。父亲急了，把我拉到他跟前，眼睛盯着我，“小弟！（我小名）”他从来没有那么正色道：“今天晚上你要还是不吃，以后就再别吃饭了！”一句话把我给镇住了，是对饿死的恐惧，还是别的什么？当把两行热泪拌着已变成面糊的拉面送到嘴里，面，竟是苦的，噎得我的嗓子生疼，好难吃，好难咽。

　　一家人从清晨阳光明媚、兴高采烈，到晚上阴云密布、郁闷不乐，我的第一碗拉面吃成了这样。对一顿美食的渴望和对所带来快乐的期许都成了泡影。

往事，不尽如烟。第一次吃拉面的情景还跟过电影似的。回忆起来，心绪早已平静，可那个心结……

朋友新年好！在你的记忆长河里经过哪些难忘的第一次？请与美友们分享吧。

背景音乐是作者翻唱电视连续剧《渴望》中的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