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许妈妈不爱我

童年故事

在最近发生的事情中，我感受到了强烈的羞耻感。随着觉察的深入，我看到这股羞耻感从小就伴随着我，这根深蒂固的羞耻感来自我的童年，更准确的说，主要是来自于我的妈妈。我妈在外人眼里那真是个好人，脾气好，心眼好，与人为善，但是我从小却对她有着极其的愤怒，她对别人是挺好，但是她对自己的家人却很苛刻。

很小的时候，家里来人，她要把盘子装得满满的，让人觉得她是一个实在人，也不会给我一口吃的，尽管我一直在她身边蹭来蹭去。我那时只有几岁，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小孩子嘴馋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她会笑话我怎么那么馋，这让我羞愧难当，小孩也是有尊严的。

很多底层穷人家的孩子是不能提要求的，提要求就会被指责、羞辱，我上学从来不敢跟妈妈要钱，买本子和笔也不行，也会被狠狠训斥，哪怕一毛钱也像是在割她的肉，学校交学费也是罪过，被骂得抬不起头，身体发育了想要一件小背心也不敢提，经常被“你看人家谁谁谁，你再看看你，谁像你一样”这样的话羞愧得无地自容。

家里明明都快穷得揭不开锅了，对外她却是一贯“穷大方”，大娘家儿子订婚结婚的，她总是拿出超出家里能力的物资和钱来，明明大娘家里很有钱，她怕被人看不起，打肿脸也要充胖子。

都说庄稼是别人的好，孩子是自己的好，但是她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她喜欢大娘家的孩子，她不是不会夸人，只是从来不夸自己的孩子，只要一提到大娘家孩子，她就夸个没完没了，除了对她的侄子上心，她还对她的外甥上心，过年准备的酒菜也只有她外甥们来了才能吃，以至于我过年回家不带饭菜类的东西，都不好意思吃饭，会有愧疚感。

在她的认知里，穷就是有罪，家里穷完全是因为孩子造成的，她处处看不上自己的孩子，孩子到适婚年龄，只要对方家庭条件比我们好，她就觉得我们没有拒绝的理由。我20岁的时候，村里一个婶子把我介绍给她的侄子，我们一个村的，两家离得很近，妈妈很是同意，对方是家里是独生子，还有一个拿公家俸禄的爹，家庭经济条件比我们家要好得多，在她眼里，我们这样的家庭跟这样的人结亲，是高攀了的。

我是个听话的孩子，就同意了，我跟那个人一共见过几次面，就吃过一次饭，除了这顿饭，我一分钱都没花人家的，20岁，我啥也不懂，更多的是害怕，我的躲避让这事不了了之。妈妈为此觉得对不起人家了，多少年看见人家里人都羞愧难当，躲着走，让我也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多么耻辱的事情，大姐看不过去了，说又没订婚，也没收彩礼，只是介绍认识了一下，怎么就对不起人家了？

弟弟到了适婚年龄，她的原则就是：只要人家不嫌弃你，你就没资格不同意，当有人介绍，女方同意，而弟弟不同意，妈妈就气得不行，说你有什么资格挑选，弟弟为此愤怒，跟她大闹，原来我们都没有资格选择，我们啥也不是，这就是一个妈妈对自己孩子的评价。

人在脆弱的时候是最想亲人的，我那些年婚姻痛苦，带孩子辛苦，内心的委屈和无助已达到极点，在一次大娘孙子的订婚宴上，我一进门看到屋里都是娘家人，有大娘，二娘，妈妈，大娘和嫂子们，我的眼泪瞬间就横着飞了出去，任我怎么控制都不行了，我极力压制，才没让自己失态，我抱住大娘和二娘，她们也瞬间红了眼眶，说话哽咽，嘱咐我照顾好自己和孩子，说我们老了，也帮不了你了。她们能说这样的话足以温暖我，治愈我。

我还想跟妈妈说句话，哪知她只回头看了我一眼，就自顾跟旁边的人继续说话，我像个渴望母爱的小孩，坐在她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袖，她回头低声说：“哭嘛哭，这么多人。”我太了解她了，她觉得我在这种场合哭太丢人了，让她很没面子，至于我为什么会哭，她是不会去想的，更不会在意，而我一直还在求而不得、爱而无望的执着中自寻苦恼。

生病后修养的那段时间，我妈和二大娘还有姐姐和二娘家的嫂子，去看望县城大娘家生病的大嫂，姐姐给我打视频电话，当我看到亲人，忍不住落泪，妈妈被别人喊过来，她才勉强在镜头前闪了一下，她不知道，我此刻多么需要亲人的关怀。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回老家给大娘上坟，院子里挤满了人，我听到妈妈小声嘀咕了一句：好事你一个没赶上，倒霉的全让你赶上了。我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一下子崩溃了，我躲到没人的地方哭了出来，一会又擦干眼泪装作平静的样子，一颗脆弱的心就这样慢慢变得坚硬起来。

现在妈妈老了，她也需要子女的关心，当我打电话告诉她去快递站拿东西，她也会像个小孩一样高兴，我意识到任何关系都是人际关系的一种，不要加入太多幻想，你就能看到真相。

对妈妈的执念折磨了我几十年了，现在我终于释怀了，父母就一定得爱孩子吗？不一定呀，没有什么是必须和一定，她也只不过是俗人一个，不会因为生了孩子就变成神，光是为了生存就耗尽了她所有的能量，哪有什么能力去爱，包括她的孩子。

她自己也没有被人爱过，又怎么能拿得出自己都没有的东西。我们不过都是业力线上的蚂蚱，身不由己，困住我们的从来不是外在的人和事，而是那颗执着的心。

我接受妈妈不爱我这个事实，妈妈不爱孩子也是正常的，谁规定妈妈一定要爱孩子，当我允许并接纳了这个事实，再也不拧巴了，我都是成年人了，没有妈妈的爱也能活。真正的解脱就是——我不要了，放下执念，万般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