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坐在高高的“土堆上边”

自由度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孙女手中的火火兔又响起了这首优美的童声合唱，那熟悉的旋律和充满故事的"谷堆"瞬间在我的脑海里盘活再现，我仿佛又回到了幸福的童年。 （熊猫牌收音机，网络图片） 从我记事儿起，家里就有台熊猫牌收音机。每到晚上中央广播电台《小喇叭》开始广播的时候，我们三兄妹就会趴在收音机旁，收听孙敬修老爷爷讲故事，学唱里面播放的少儿歌曲。 我很喜欢《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这首歌的前四句（后面的歌词听不懂）。像《找朋友》《一分钱》等我听两遍就会唱，可这首歌我磕磕绊绊的不知学唱了多少遍，虽然前四句的曲调早就会了，但是一加上歌词节奏就乱了，还误把“谷堆旁边”唱成“土堆上边”。那阵子，我特别期待收音机能天天播送这首歌，尽管不懂什么叫“穿行”、不知“白莲花”是什么样的，但在心里却种下了一个小小的愿望：在一个有月亮的晚上，我们坐在高高的土堆上边听妈妈讲故事，那该有多幸福啊！ （我儿时的照片，1959年摄） 有一年夏天，妈妈带着我和弟弟坐火车去农村姥姥家。刚吃过午饭，我就迫不及待的登上离姥姥家不远的“后山pǎng”。这是一座由紫灰色风化石构成的小山岗，站在上面可以俯瞰大半个村庄。忽然，山岗下传来一阵孩子的欢笑声。我寻声望去，惊喜的发现，在山下路边有个很大的土堆。土堆上面平平的，没有石头和杂草，几个男孩正在上面弹玻璃球玩。他们时蹲时站，推推搡搡，像一群活泼的小松鼠。 晚饭后，又到了《小喇叭》开始广播的时间。姥姥家没有收音机，墙上挂的喇叭也就能播播歌曲和生产队的通知。我和弟弟只好坐在庭院的葡萄架下，等妈妈干完活来讲故事。望着树梢上圆圆的月亮，想起山岗下大大的土堆，那首《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的儿歌恍惚又在耳边响起。我跑进厨房，央求着妈妈说：“歌里的妈妈都是在土堆上边给孩子讲故事的，'后山pǎng'那边有个大土堆，我们去那讲故事好吗？”“大土堆？！我从小在村里长大，怎么不记得那里有个土堆？。”妈妈停下手中的活儿，想了一下，对我摇摇头。“我白天看到的，土堆上面还有小孩弹玻璃球呢，你就领我们去吧！”我晃动着妈妈的胳膊央求着。 “嗯嗯，妈妈就领我们去吧！ ”不知啥时弟弟也进来了，他抱着妈妈的大腿耍起娇来。“好吧好吧，不就是在土堆上边讲故事吗，我满足你们的要求。”妈妈摘下围裙擦了擦手，答应的好爽快。 （月光下的小路，网络图片） 皎月路明，微风拂面。我和弟弟一边一个牵着妈妈的手连走带跳，兴致勃勃，嘴里还不停地唱着《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的前四句。“后山pǎng”越来越近，大土堆隐约可见。妈妈突然拽住我们不走了，她指着土堆的方向，再次问我：“你确定是那个土堆吗？”“是的，就是那个土堆！”我非常肯定。“傻孩子，那哪是土堆，那是粪堆，是羊粪堆。” 妈妈摸着我的头笑道。“粪堆？！粪堆怎么没有臭味？”我瞪大眼睛看着妈妈。“生产队里养群羊，把羊粪堆起来发酵，发酵好了的羊粪就不臭了，就像地里的土一样……”妈妈耐心的解释着。原来是粪堆啊！我闹出了一个大笑话。那一刻，母子三人面面相视，忍不住哈哈大笑，一发不可收。妈妈笑弯了腰，我蹲在地上笑出了眼泪，弟弟更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肚子坐在了地上……这一通畅快淋漓的大笑蕴藏着满满的幸福与快乐，打破了小山村寂静的夜空。回家的路上，妈妈承诺，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是我选中的土堆，她保证去那里给我们讲故事。 （母亲和我们三兄妹，1961年摄） 第二年秋天，我跟妈妈又去探望姥姥，长我几岁的小姨一有时间就领我玩。我戴上她的红领巾，跟她一起唱歌跳舞，她纠正我《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唱的是“谷堆旁边”，还告诉我谷子就是小米，“谷堆”是庄稼收割后堆成的堆儿。在姥姥家住的最后一天晚上，小姨领我又登上了“后山pǎng”。她指着对面高坡一处灯光通明的地方说：“那里是生产队的场院（打谷场），社员们正在挑灯夜战收粮食，这是村里最美的夜景。对了，场院边上就有歌中唱的谷堆。”我看到，在巨大的夜幕下，场院像一个露天戏台。台上灯光璀璨，人影绰绰，马达声声，谷灰飞扬，围绕其周边的谷堆犹如一座座神秘的小山，在朦胧中若隐若现。我、小姨和身旁几位不认识的婶姨，还有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就像是看戏的观众，这种感觉太美妙了！我禁不住问小姨："那里有谷子堆吗？我想去看看"。那一刻，我想起了那首歌词，埋藏在心中的种子发芽了，我渴望今晚就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小姨讲述着那过去的事情。 （挑灯夜战打谷场，网络图片） 小姨拉着我走下山岗来到场院，在一位大叔的引领下，很快找到了谷草堆（切掉谷穗）。它矗立在谷堆群的最外边，在月光的沐浴下泛着淡黄色的光芒，给人一种温馨安全的感觉。这里离场院较远，几乎听不到马达的轰鸣声。我挨着小姨坐在谷堆旁边，一种谷子干草特有的清香扑鼻而来。小姨随手拿起一根谷草，轻声地问道：“小米好吃吧，你知道'粒粒皆辛苦'是啥意思吗？”接着，小姨讲起了她和同学在谷子地里拔草比赛的故事。小姨拔的最快，遥遥领先。快到地头时，碰到一片拉拉秧（拉拉藤），这种草有小毛刺，长得不知道有多长。小姨站起来一个劲地拉也拉不完，手出血了，疼得钻心，她咬牙坚持着，最后使出全身的力气终于把拉拉秧的大粗根拔了出来，她也失去平衡摔了个大仰八叉……我聚精会神地听着，很想知道小姨最后得第几名。忽然，一阵大风刮来，脸上顿时感到有灰尘和草屑滑过，差点迷了我的眼睛。小姨呢，她还没来得及闭嘴，一个草屑飞进了嗓子眼，怎么咳都咳不出来，很是难受，故事自然讲不了了。 （拉拉秧，网络图片） 月光如水，秋风微寒。爱我宠我的小姨猜透了我的心思。她在谷堆上弄了个洞，声音有些沙哑地说：“这种机会你以后不一定再有，今晚你想在这儿呆多长时间都行，我陪着你。”我倚坐在静静的谷堆里，身体被松软的谷草包围着，舒服极了。小姨和我一起默不作声地看月亮数星星，给了我母亲般的温暖和快乐。那个晚上，我特别感动，特别幸福，特别满足。 （谷堆与女孩，网络图片） 六十多年过去了，每当听到《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这首歌，就想起儿时“土堆”“谷堆”那些事儿，想起妈妈和小姨的爱，那种甜蜜幸福的感觉依然会从心底泛起。正如老友@清风徐来所言：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是我们这代人在匮乏生活中的共同念想。一个小喇叭广播，就是我们儿时的精神食粮。现在想来，歌中唱的是“土堆”还是“谷堆”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首歌，给我们的儿时增添了无限的遐想，满足了我们憧憬的心愿……双手托腮，仰望星空，小脑袋转动幻想未来，真的是又简单又幸福。 注：本文系作者童年生活实录。部分图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