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氏..外传(系列小说二十一)

红豆

<p class="ql-block">项颖原创作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保安队三番五次搜不到项天英,大金牙狗急跳墙,把爷爷吊起来要点了天灯,讨伐队员手举火把,走到爷爷身边,火光照的爷爷全身油光闪闪,爷爷不甘心被这样点了天灯,身体扭来扭去像一条刚出水的大金鱼。他清楚,大金牙要的是钱,要的是儿子项天英,不是要他的命。他更清楚,这个愣头青讨伐队员只要将火把往他身上一杵,他<span style="font-size:18px;">真的就腾云驾雾上了西天。于是他</span>歇斯底里的喊叫,兄弟,不要过来,<span style="font-size:18px;">我与你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何必害我。</span>讨伐队员的手有些颤抖,举火把的手迟疑不定……</p><p class="ql-block"> 全家人跪在大金牙面前哭成一片,连朱八和癞二狗也跪在地上求情。四姑五姑吓得尿了裤子。五叔要跳起来拼命,被四叔紧紧拉住。二娘不敢大声哭叫,嗓子眼憋了个大疙瘩,声音被挤扁,雏鸭叫唤一般挤出一句:“老总,我说……”被奶奶一巴掌打得没了声音。</p><p class="ql-block"> 关键时刻,谁也没想到,一向懦弱的二大爷此刻出现。只见他面若骷髅,身似干柴。衣衫褴褛,发若茅草。浑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放射出骇人的光芒。仅仅二十几天,二大爷被折磨得没了人形。大家都愣住了,谁也不知他到底是人是鬼。大金牙的酒杯掉在地上摔个粉碎。韩六子呲溜一下钻进桌子底下不敢出来。</p><p class="ql-block"> 奶奶急中生智,喊了一句:“项天英,都以为你死了,你到底是人是鬼?”他这话,给天英听,也给我爷爷听。</p><p class="ql-block"> 只见二大爷哈哈大笑,他猛地扯开棉袄扣子,脱下爬满虱子、臭虫,又脏又臭的棉袄,扔像大金牙。吓得大金牙保安队和讨伐队员们纷纷闪开。<span style="font-size:18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大金牙一边往后退,一边指着二大爷喊:“抓住他,抓住项天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二大爷一身臭气,他拍着流脓流水的湿疹大声喊:“来吧!来呀,来抓老子呀?老子长满疥疮,也让你们流脓流水。”</span> </p><p class="ql-block"> 奶奶喊:“离他远点,疥疮招人。”(传染)</p><p class="ql-block"> 保安队和讨伐队员们捂着鼻子,离二大爷远远地往后退。</p><p class="ql-block"> 二大爷光着骨瘦如柴的脊梁,挡在爷爷面前喊:“来吧,来呀,来烧吧!烧死我吧!”爷爷睁不开眼睛,听出是天英,趁乱对他说:“天英,装疯。”</p><p class="ql-block"> 二大爷突然欣喜若狂,手舞足蹈,开始唱道:“我本是齐天大圣下了凡,降妖除魔去西天,白骨精难逃我火眼金睛,金箍棒打得妖怪冒了青烟……”</p><p class="ql-block"> 奶奶大声哭诉:“我可怜的儿子呀,你受了啥样的憋屈,好好的人怎么就疯了呀?我那可怜的儿子呀……”</p><p class="ql-block"> 二娘灵机一动,捡起天英扔在地上的破棉袄,披在二大爷身上,对他说:“咬我!”二大爷一口咬住二娘的手腕不撒口。二娘疼得嗷嗷叫唤,大声喊:“娘,娘,天英的狂犬病犯了。”</p><p class="ql-block"> 二大爷松开二娘,口中呜呜学着狗叫,就冲大金牙扑过去。这回可真把大金牙吓坏了,谁知道项天英有没有狂犬病? 一旦被他咬了,可就没救了。保安团、讨伐队员们纷纷后退,东躲西藏。 正乱哄哄之时,突然村外传来一阵枪声。</p><p class="ql-block"> “啪啪啪!”枪声越来越近。</p><p class="ql-block"> 爷爷一阵紧张,他听见马棚房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p><p class="ql-block"> 什么情况? 大家愣神的功夫,突然听见马棚房顶有人喊:“八路来了!” 话音未落,“啪” 地一枪,大金牙的帽子飞了出去。大金牙“妈呀”一声坐地上,双手捂住光秃秃的脑袋喊:“八路爷爷饶命!”</p><p class="ql-block"> 马棚房顶有土灰扑簌簌落下,脚步声轻快敏捷地消失。他心里咯噔一下,这脚步声他十分熟悉,难道是他……?</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大金牙闭着眼喊了半天没动静。他睁开眼睛,见保安队员们有的趴在地上,有的躲进草屋里。</span></p><p class="ql-block"> 韩六子探头探脑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冲大金牙喊:“于队长,快撤!”</p><p class="ql-block"> 大金牙爬起来边往外跑边喊:“撤了!撤了!<span style="font-size:18px;">”</span></p><p class="ql-block"> 韩六子边跑边喊:“项天英咋处理 ? 管他是人是鬼,给他一枪算了!”</p><p class="ql-block"> 大金牙骂:“日你奶奶,不怕晦气,你回去崩了他!”</p><p class="ql-block"> 村外的枪声又响起来。</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保安队、讨伐队呼啦啦逃出项家大院。</span></p><p class="ql-block"> 五叔跑进马棚抱住爷爷双腿,四叔解开绑住爷爷手腕的麻绳,二人把爷爷抬到炕上。<span style="font-size:18px;">爷爷已经神志不清。眼睛肿得像桃子,手腕筋骨几乎断裂。如果爷爷没有武功功底,恐怕早已经不行了。大家围住爷爷喊:“爹——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都别慌!”奶奶喊母亲打来一盆温水,把大家都撵出去,奶奶一人为爷爷擦洗身子。</span></p><p class="ql-block"> 二大爷傻傻地看着老爹不走,二娘拉了他一把,小声说:“回屋洗洗去吧。”二大爷还是站在原地不动。二娘只得自己退了出去。</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span> 奶奶为爷爷擦干净身体,换了干净衣服。用汤匙给爷爷喂了几口温水,爷爷慢慢清醒过来。</p><p class="ql-block"> “嗨!”他发出了痛苦又心酸的叹息声 。</p><p class="ql-block"> 奶奶忍不住哭出声來,问:“他爹,你好些吗?”</p><p class="ql-block"> 爷爷点点头。</p><p class="ql-block"> “你爹好了!” 奶奶欣喜地冲外面喊了一句,候在外面的家人都跑进来,四姑五姑激动地哭起来,全家人都忍不住落泪。</p><p class="ql-block"> 爷爷叹口气说:“都别哭,你爹命大,死不了。天英呢?”爷爷试图睁开眼睛。可他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p><p class="ql-block"> “爹,我在这呢!”二大爷“扑通”给爷爷跪下。双手匍地说:“儿子不孝,让你老受罪了!”</p><p class="ql-block"> 爷爷又深深地叹口气,说:“起来吧,不怪你,自古以来,两国交战,百姓遭殃。能活着就是万幸呀!你还是逃命去吧!大金牙再回来,恐怕你性命难保!”</p><p class="ql-block"> 二大爷说:“我不走,我走了,大金牙不会放过爹爹。”</p><p class="ql-block"> 爷爷有气无力:“我想好了,把东洼那五十亩好地让给大金牙,他得了好处,还能把你爹咋样?”</p><p class="ql-block"> “可不能啊!”二大爷听了爷爷这话,急忙往前跪爬几步,抬起头说:“爹呀,爹,东洼那五十亩洼地旱涝保收,可不能给了大金牙。给了他,咱们吃啥喝啥,拿什么交租子,交公粮? ”</p><p class="ql-block"> 爷爷家虽然有一百五十多亩地,但多数是山坡地,庄稼人靠天吃饭,遇上旱灾年头,全靠东洼那片土地产粮。二大爷项天英从小在土里滚地里爬,他视土地为珍宝,哪里甘心把土地让给大金牙?</p><p class="ql-block"> “ 你懂什么?大金牙早就惦记咱家那块洼地,不给他,早晚是祸!”</p><p class="ql-block"> 大金牙是存金沟商人于富贵的儿子,于富贵以做买卖为由,暗中倒卖大烟土发了家。几年前宁城大旱,土地几乎颗粒无收。只有东洼的五十亩地收了半成粮食,除去交租,缴税,所剩无几。春天,全家人缺粮,陷入困境。于富贵趁机找到我爷爷,要出二十块大洋买下东洼五十亩好地。被爷爷一口拒绝。爷爷说,我宁可饿死,也不卖地。从此,爷爷和于富贵结下仇怨。</p><p class="ql-block">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家里的事,你就别管了,你还是走吧!”爷爷说。</p><p class="ql-block"> “不,我不走,马上开春种地了,我走了,活谁干?”</p><p class="ql-block"> 爷爷着急地摸起身边的长杆烟袋扔过去,骂道:“潮种,命都保不住了,还惦记着干活!没你这么憨的人!我让你活着,活着!懂吗?!”</p><p class="ql-block"> “爹说得对!”从窗户上方屋檐下,传来说话声音。</p><p class="ql-block"> 爷爷眨了眨红肿得眼皮,用力睁开眼睛,他脸上露出笑容,十分开心地说:“进来吧,早知道是你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一个黑影从房檐上下来,猫儿一样从窗外掠过,悄无声息的地站在了屋门口。</p><p class="ql-block"> “三哥 ? ”</p><p class="ql-block"> “三弟? ”</p><p class="ql-block"> “天敏!”</p><p class="ql-block"> 一家人看着我父亲突然出现,他们惊讶又惊喜。 </p><p class="ql-block"> 二大爷一把抱住我父亲,把他那脏兮兮的额头贴在父亲额头上。</p><p class="ql-block"> “你还活着?”</p><p class="ql-block"> “嗯,活着,爹说得对,我们得活着!”</p><p class="ql-block"> “三儿,是三儿吗?”爷爷伸出颤抖的双手。</p><p class="ql-block"> “爹,是我……”父亲走到爷爷面前,抓起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爷爷颤抖着手抚摸着父亲的脸说:“瘦了。”摸到他的头又说:“该剪头发了。”爷爷摸到父亲的双肩!用力拍了他一巴掌,老泪纵横说:“天敏呀!你死哪去了?过年也不回家!你心里没有这个家了吗?你没爹没娘了吗?啊?!”</p><p class="ql-block"> 父亲眼含热泪,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一股殷红的血,顺着他袖口流出。爷爷顺着父亲的胳膊摸到他的手,摸到黏糊糊的东西,他的手停住了。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p><p class="ql-block"> “啊!天敏,你受伤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自从给高桥写信暴露后,父亲一直逃亡在外。大半年来,父亲一直在恐惧、焦急、贫困中挣扎。他一直向命运抗争,可命运却对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他本来想做个有志青年,参军打仗,保家卫国。结果却为一袋米被抓进监狱,父亲万念俱灰。<span style="font-size:18px;">曾经的一腔热血,凌云壮志,都被监狱里死气沉沉的生活消磨殆尽。监狱生活,就是一场无声的煎熬。在这乱草与臭虫的栖息之地,他心灵逐渐荒芜,精神萎靡麻木,他感觉,他的生命就像干枯的落叶随风而飘,毫无自由和任何意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1944年除夕夜的鞭炮声把父亲震醒,那一夜,狱外的鞭炮声激发他活下去的勇气,黑沉沉的牢房促使他仰望星空。他用力摇晃铁窗栅栏,他愤怒拳砸铁锁牢门。他握紧拳头,在心中呐喊:项天敏,你不能再这样沉沦下去,无论如何,你要逃出牢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冷静下来,父亲开始思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父亲开始有意识地接近来送饭的老班头。老班头是八里罕人,也是被抓来的。父亲和他认了老乡,亲切地喊他老哥,并且把藏在毡疙瘩里的满洲国票子掏出来,都给了老班头。说我留着也没用,老哥你拿去花吧。从此,老班头对父亲格外关照,隔三差五拿一壶老酒,和父亲对饮。父亲从班头口中得知,监狱长是平泉人,人不算坏,和老班头沾点亲戚。父亲求老班头找来纸笔,大着胆子给监狱长写了封信,写出他无辜被抓的经过,要求他放出自己。父亲满怀着文人的单纯和幻想,期待着监狱长开恩。没想到监狱长回话说,父亲的案子是日本人经手,他无权干涉。父亲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彻底破灭了。说不定日本人早把他忘了。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 父亲又变得沉默寡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老班头安慰他说:“别灰心,你是有用的人,不能白瞎了你一肚子文化水。我再求求狱长,能让你出来做点事也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父亲感激地拉住班头双手说:“老哥哥多费心,能救出老弟,当涌泉相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老班头眨了眨眼睛说:“你身上还有值钱的东西吗?”父亲摸摸全身说:“除了这身衣服,没值钱的东西了。” 老班头摇摇头出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父亲每日在绝望与希望中煎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日月交替,星辰流转。铁窗在明明暗暗中考验着父亲的意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父亲决定绝食,声称见不到监狱长,就不吃饭。三天三夜,父亲卧在草铺上不吃不喝。老班头着急了,一次次去找监狱长。第四天,老班头提了一篮子牢饭进来,笑嘻嘻说:“项老弟,成了成了,快起来吃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监狱长拿出一张表格,让我父亲填好,然后板起脸说:“你算保外就医,好好去平泉小学教书,你要是敢耍花招,抓回来要重判加刑!明白吗?” 父亲装出唯唯诺诺,千恩万谢地写了保证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走出狱长办公室,父亲对老班头说:“老哥,给我找一双跟脚的鞋子,这毡靴送给你老哥留个纪念。” 老班头笑说:“开春了,穿这老毡疙瘩去上课确实不体面。” 说着他脱下自己脚上的鞋子:“你试试我的 ? ”父亲脱下毡靴,换上老班头的黑布鞋,虽然紧了一点,但是立马感觉双脚轻松了许多。要不是有老班头和岗哨在身边,他高兴得能一纵身跃出监狱高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到了平泉公立小学,父亲才知道,伪满洲国把日语定为“国语”,在东北各校强制执行。中国学生,大部分时间学习日语。每天早晨,中国学生还要对着日本东京方向鞠躬,唱日本国歌和满洲国国歌。教材内容大量充斥着“大东亚共荣”“日本亲邦”等殖民论调,对中国学生进行文化殖民和精神驯化。如果有学生说中文,就要受到日本教员鞭打或者罚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士可杀不可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日本人要灭我中华,辱我祖宗,毁我后代。我岂能苟且贪生? 为虎作伥? 这不是比汉奸还汉奸吗? 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父亲逃了出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