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作者:张铭钊</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的出生地兰西小城,边域四至多有可言者。城东十华里处,是一条不大不小的呼兰河,河东岸有一望无际的平野,河西岸是贯穿南北全境的拉哈岗,呼兰河与拉哈岗相依相伴,一直绵延着,直到与呼兰县域接壤处。呼兰河由此再蜿蜒辗转,就流进了松花江,而松花江边就是省城哈尔滨。兰西到省城不算远,公路之外有水路,在兰西的呼兰河口乘船,可以直达哈尔滨松花江道外码头。</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兰西小城地势大体北高南低,城外周边许多沟汊汇于一起,就成了呼兰河的支流。城西的颜家沟,向东向南,越过绥肇公路连接朱家沟,再向南便汇入呼兰河;小城东边有亚麻厂南北向的一条沟渠,还有一条赵家沟,还有车家窝堡近处的沟渠,也都向南流淌,与兰家窝堡前面的沟汊逐渐集聚,最后也都流入呼兰河。</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的童年时期特别喜欢想象,每遇事便有许多思絮蔓延鋪陈,对于眼中所见总愿领会得更形象更直观。常想能站在更高处,像月亮朝望地球那样,看那些河流沟汊如何顺势流淌,如何聚集一堂,又如何汇入一个更大的河流,以及它们与周边的山野林田到底有什么样的关联。当然这是难于做到的,没有这样高高的位置让你去观望,所以只能在头脑中继续漫然遐想、追逐形图。</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 平生第一次俯望呼兰河的情景,曾经在《那年那月东河口》一篇小文里有过描述。在童年的心目中,那是一次开天辟地、惊天动地般的见识,那一年是十足岁。</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一次来到城西的颜家沟边,大约已是上初中的日子了。秋天,大地上的玉米成熟了,学校组织学生支援秋收,我们班来到颜家沟流域名为腰城子的一个小村。仿佛是八路军进村的那种场面,村民们站在路边围观。人群中忽然现出两个似乎熟悉的面庞,那特殊的形象,让我立刻想起他们是刘家两兄弟,我的表叔辈。两兄弟一聋一哑,却都是绝顶聪明的人,都有惊人的手工技艺。他们曾几次来过我家,记忆最深的一次,是两个人送给我童年的生日礼物。那是春天里用洁净的柳条编织的小巧的筐篮、簸箕和小小的房子,每一件都比手掌大那么一点儿。我望着那些东西惊呆了,久久地猜测,它们如何在两人的手下生成。想起这些往事,便有一种冲动支配,我走到他们身边,用手势向他们说,我是谁,你们是谁……他们仿佛一下子想起来了,用他们特有的表情和发声回应,把我领到家里,见了他们的母亲、一位和善的老奶奶。老奶奶拿出刚刚做好的新玉米面大饼子,让我吃,我知道这是此时农家最高的礼遇。我掰了一块儿放进嘴里,慢慢地嚼,尽力品尝着那特有的鲜香。在以后的十余天里,两位残疾叔亲常到我们劳动的地方,和我打招呼。那种特别的亲情,那种特殊的友好,让我终身不忘。</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小城南边的兰家窝堡,要比腰城子的规模大一些,整个村子座落在一条东西走向的沟汊上坎。我对那里最初的记忆,也在学校支援农业劳动中生成,春天间苗,夏月铲草,秋天收割。这个村子有我的两位初中同学,一位孙祥,一位程军。孙祥喜欢唱歌,常带着家里自做的煎饼当午饭,也常让我吃他的煎饼。几次吃过他的煎饼,有些甜又有点儿酸,平常中带着某种神秘。在新华书店买了一本《革命歌曲大家唱》,没几天让这位孙祥看见了,说要借给他看。实在有些舍不得,但却不开情面,特别是吃过人家的煎饼,以后好长一段时间,一直不好意思讨要。初中结末,孙祥回村参加农业生产,便一直不得见;几年以后偶尔在大街上相遇,彼此说起学校的许多事情,也说到了那本《大家唱》。他说那本书其实没看几天,后来在一次上学的路途中,不知什么时候从兜里掉出去,再也没有找到。至于唱歌的想法早就没了,有的只是干活挣工分,结婚生子。</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另一个同学程军,从小学到初中一直同校不同班。我崇拜他的身材,他的肤色,他的面容,他的精神头,他的运动状态。教室的门在走廊中向外开,总有些学生从教室一边猛然推门,常会撞击外面行走的人。有一回我正好处于此种危险边缘,是程军把我及时拉开,免了一次碰头的灾难。我感激他的英雄行为,感叹他的反应机敏,想我如能像他那样,恐怕就完美了。程同学没有上高中,后来和孙祥一样回到家乡,参加生产队的活动。此后若干年没有他的信息,后来知道他当了大队干部。一说起他的名字,他的全部形象立刻又在脑海中清晰起来。真的不要笑,永远不忘一位好同学,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长处。</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 读小学的那些时日,我一直自视为老师同学心目中的好学生。课业完成好是一方面,还有就是听老师的话。不论在学校还是在家里,老师的话一直在我的心中起着作用。老师不让做的事,我在家里也不做。我曾经问过几个同学,为什么在家里不按老师说的去做,那几位同学说,做不做的,老师他也看不见,他看不见,能把我们怎么样?对于这些同学的回答,我有点儿不理解,我觉得人前人后保持一个样子才对。小学一年级第一个学期结束,我成了班里第一批少先队员,那时候叫中国少年儿童队,后来改为中国少年先锋队。学校的大队辅导员焦老师,一个美丽端庄俊俏的女性;她一身学生蓝开领制服,是那时候的时髦穿戴。一个下着小雪的日子,在县城的旧戏院里,学校举办入队仪式。为我带上红领巾的,是一位上一年级的女同学。当时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我见过她的身影,是当时二年二班的吧,比我们高一年级。这以后,我一直注视这位女同学,她是为我第一次佩戴红领巾的人,我想知道她的名字。她始终穿着一身不变的衣服,好像是用大人的衣服改成的,有许多的颜色。她的长相老成,在我的心目中是一位大姐姐。以后我知道,她叫王联荣,家在城东的一个小村,村的前面就是那条人们常说的赵家沟。我也曾想象过她家住的房子,还有她的家人、她的兄弟姊妹。</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去过一次赵家沟,是在几年以后。大约是小学五年级了,一位徐姓的同学约我。春天的某一日,或是小满来临的日子,徐同学要我和他一起去赵家沟土岗上打鸟。去赵家沟,首先想到的,这里是赵联荣同学的家居地。徐同学拿了几盘铁夹子,带着一盒玉米虫。他把那虫子放在铁夹子上的绳套里,把夹子埋在松土中,外面露着那个不断动作的玉米虫。徐同学好像是打鸟的内行,他的许多动作非常熟练。他跟我说,他非常喜欢吃那玉米虫。在我面前,他把一个玉米虫放在嘴里,嚼着嚼着咽下去,他说好吃,有点像玉米浆。我心里有些不舒服,一个人怎么能够吃虫子呢?我们在沟边上走来走去,看田头出芽不久的那些野菜。忽然徐同学喊:打住了,打住了,我们回到那铁夹子旁边,见一只被夹住的鸟在拼命挣扎。我见不得那种凄惨的场面,以后一些日子,我的眼前一直是那种拼命的挣扎,从此以后,再也不去那打鸟的地方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 城南的朱家沟村,同样是水沟边上的一个小村。那里有吕赵姓两门亲戚,赵吕两家又是姻亲。太祖父太祖母去世以后,吕姓亲戚在自家地里开一块墓园予以容纳,那是一九五二年的春天。祖父、父亲和我们这一代,都把这位亲戚的恩德牢记在心,每当祭祀之后,都会进村里去看望两家亲戚,带去一些城里有、农村无的东西,表达感谢之意。亲戚家生活不宽裕,但总以诚心待人,每次见面都会拿出家里最好的食物让我们吃用。夏季有香瓜李子一类,秋天有土豆玉米,有时还要留我们吃饭,但我们百般谢绝,因为那样太给人家添麻烦。也在这里吃过一次饭,那是某年清明前,祖父带我们来,热情挽留之下不能走。亲戚在村里寻得几种自家没有的材料,忙乎了大半天,终然获得一片新鲜:炒鸡蛋、炒白菜片、炒土豆丝、炖大豆腐,烙饼特别多放了些油,还有一种嫩绿的柳蒿芽,用水焯了蘸酱。说句实在话,五六十年代农村日常生活能有什么?但是那种诚意、那种心情总够一辈子感动的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 家乡小城四围的无数沟渠,它们东西南北随意随势,努力地滋养着周边的土地;它们或许身小力薄,而在一个小小的地域或小小的村庄旁边,却是微缩了的长江大河。人生一世,谁的身边都会有这样沟汊般的人群,他们能力或许有限,能体现的恩惠也许只有一点一滴,但都是我们生命中最可宝贵的相遇,面对它们,最应该的是存念着感激。俗言道:点水恩情,当报之以涌泉,诚诚如是矣!</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span style="font-size:18px;"> 初稿成于1977年10月</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同群同学微信名印子的点评实录:</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铭钊特意选取并发到群里的两篇散文,在群里激起了久违的群情亢奋。仲喜率先快读铭钊的这两篇散文,并当即兴致盎然地给大家发了提示性感言,言简意赅,利落明快,看得出来的开心并有些许激动,在表达对老乡铭钊发自内心的赞赏的同时。也提示大家认真读一读,细心欣赏咱自家的精神快餐。对此我应该予以呼应,也必须说几句一直以来想说还未曾说过的话。</p><p class="ql-block">仔细回想起来,这些年,伴随着与几位作家哥们在《金魁诗词苑》、同学群等场合,不期而遇,交流互动,渐趋频繁。群里的几位诗词赋散文作家的引领和鼓动作用彰显。一直有一种感觉,只要咱们自家的几位作家同道开口,只要他们的妙语美篇出来,群里都会闻声而动,叫好的评述和赞美类的话语都会自然而至,以至于掀起表露内心感慨的妙语连珠高潮!</p><p class="ql-block">记得有一次,铭钊先生送上一首囊括几乎兰西一中教师和各届熟知学友精彩的散文诗,大家读了,立马一哄而起,激情澎湃,赞叹爆屏。呈现了群里从来未曾有过的开怀心喜不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而今的群情激动,既是铭钊这两篇散文引发的由衷兴奋,也是咱们这个群已经形成的见贤思齐,追崇美好并良性互动和温馨互敬的友爱氛围。我们这几个群(还有《金魁诗词苑》)很幸运,既有好几位名作家,又有德高望重的文化教育等领域的名人才俊。刚受邀进群的铭钊先生,既是同乡校友又是好哥们。长项爱好颇丰,尤其在散文诗歌方面,堪称大家。他的散文可以独树一帜。本人确实早已读了数百篇了,在读他的散文中,经常读到震撼心灵的段落和句子,他的散文既有深度和温度,有的又有理论性的真知灼见表达,不含糊其词。他的散文主题主角,包罗万象,既有理论性表达也有多多的感情述说。笔触既有时很细腻,又常感到粗狂而直率。他散文的的主题,既有人文地理更有风土人情,兰西县城周边的水沟河汊都融入了他的作品,他笔尖划过的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都感觉如数家珍一样。记得本人几次读过他在国外芬兰瑞典等地都有妙章在册。印象深刻的,是铭钊到英国访问期间的散文作品。令人惊叹的是他的英国之行一些参访细节。如果不是久居当地的人,根本写不出那些细节。但铭钊特有的敏锐眼光好多细节却能一眼看穿。有时思索,和铭钊对比起来,本人走过好几十个国家,至今也没能写出一篇像样的游记或参访。这种反差是何等之大呀。但仔细思索,究其原因,最主要有两条,其一,虽然看也看了,走也走了,聊也聊了,但心中没谱,腹中没词!脑子里没货。这三四年间,真的下了点功夫,想了好多土办法,但笔记记了五六本,好哥们兄弟的诗词赋散文著作,书柜已经积攒二十几本了。但由于先天不足,方法不当,又加上文学历史基础薄弱,成效不显进步不大。大家可能感觉本人经常主动发表一些学习体会和学习收获,但大部分尚属不伦不类的读后感或蜻蜓点水式的赞扬。因为年龄大了记忆力和学习东西的灵性都很弱。时不时惊讶铭钊,他怎么记得下那么多具体的陈年往事,而且全部都是绘声绘色,如数家珍,娓娓道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铭钊的散文第二篇,是对诗书法画家,评剧表演艺术家鸿宾先生的大段描述,突出的感觉是,他在兰西广大观众心目中的声望颇高,多年来一直在县评剧院工作,既演主角也演配角。当然他的主要工作是负责剧院海报等系列宣传。铭钊此文对鸿宾的表演风格和技巧皆有特殊好评。总体评价是:鸿宾先生是评剧院唱念作打多才多艺的全才。本人特别赞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最后对于铭钊的另一篇散文《沟汊缘贵》,补充几句话!读到明钊这篇散文,有一种特殊的亲近感。因为本人老家及祖宅就在城南兰家窝铺北的丁家店村。老少三四代都在那里。因此这篇文字读起来,感到一种异乎寻常的顺口。散文所述之地界位和走向都完全特别熟悉。兰西小城周边东西南北皆被溪水河流经过环绕,四周恰似布下了条千回百转的护城河。这对生于此长于此的我们来说,该是何等的亲近!实际这南北西东几个村落都有咱们兰西一中的同学,宋国范,申成玉,郑海增,高振勇,岳明志,车承艳,我们屯还有几位。我本人初高中期间经常和两个哥哥一起去这些小河溪流钓鱼。我本人对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极有亲近感。所以读了铭钊深情满怀的详实述说,尤其是作家笔下那种质朴而活泛的深情表述,那些极富情感的文字表达,绝非外人能脱口而出的。字里行间所表露出的都是淳朴和厚诚,唯有生于此长于此的家乡人才可以。真的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山水有一方情!</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谈到铭钊的散文,本人有幸享有四本铭钊的诗词散文集。目前还在家人和朋友中轮流传递,但令人遗憾的是,到目前为止,本人还没写过一篇正儿八经的读后感。不是写不出,而是写不透彻,拿不到台面。而铭钊的散文作品,不管是长篇或短文,也不管主题是描绘山水乡土风景名胜,还是过往岁月沉淀的大事小情。更不论是抽象的议事评说还是具体风土人文赞颂,他的作品几乎全是贴近百姓生活的述说。</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作者简介</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张铭钊 </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已出版散文集《秋野拾穗》《山海扬波》《南京客居漫笔》《张铭钊散文》以及《张铭钊诗词自选集》《仙林韵稿》等诗词作品集;有作品收入《新中国散文典藏》《中国散文大系》《中华当代词海》《中华经典诗篇》《当代词坛百星佳作选》。</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