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丁香

孟孟

在校园的一隅，不知何故，栽种了几株丁香。坦白说，我对这种树并无太多好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古代文人墨客赋予它们的那些愁绪——“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为何丁香总与愁怨相连？当然，我的不喜还有其他缘由。它们的姿态并非我所偏爱，显得过于普通，树干笔直，缺乏独特的韵味。在树木的大家庭中，它们既无白杨那般高大挺拔的身姿，也无丹桂那般浓郁芬芳的气息；既无香樟四季常青的翠绿叶片，也无槭树那小巧可爱的叶子点缀。相比之下，它们似乎总是少了些亮点，特别是冬日里那光秃秃的枝干，更显萧瑟，缺乏生机。

然而，我深知，每一棵树都有它自己的生命轨迹，有它独有的世界，有属于它的勃勃生机。因此，即便我对丁香并无太多好感，也从未真正厌恶过它们。看着它们被种下，两次被风吹得倾斜，又被园丁用竹竿扶起，我的内心并未泛起任何涟漪。渐渐地，它们似乎将根扎得更深，从此再也没有倒下过。而我，也未曾有幸目睹它们开花的模样，或许，是它们还太年轻吧。

每天上班，我总是匆匆地从它们身边走过，无论是它们努力生长、枝繁叶茂的时候，还是它们无助地落叶飘零的时候。它们也只是偶尔瞥我几眼，我们之间，似乎并没有太多的交集。

在我眼中，它们是那么平凡，就像大众中的我一样：没有出众的外表，没有特别突出的才能，也没有耀眼的社交光芒。然而，我们都在自己的世界里默默地幻想着、努力着、自娱自乐着。

某个清晨，我闲来无事，抬头细看，不知何时，丁香已经冒出了绿色的小叶。那绿并非嫩绿，而是正常的绿色中夹杂着棕色的叶尖，与这树的整体色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就像小孩子偷偷穿上了大人的鞋子，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协调。它们就用那假装成熟的叶片悄悄地注视着我，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我看穿它们的心事。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它们的叹息声。

我踏上那条桔黄色的防腐木小径，沿着缓坡来到了这叹息者的面前。那灰色的枝条曾奋力地向空中伸展，却在半空中失去了力量，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而其他的丁香树，则默默地注视着我们这一场无声的对话。

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如同缺水嘴唇般的枝头。尽管春雨已经连续下了好几日，或绵绵细雨，或倾盆大雨，或淅淅沥沥，但眼前的这株丁香却依然显得如此瘦削、干枯，没有一丝活力，让我心生怜悯。我看着周围其他正在发芽的树木，有的已经长出了芽苞，有的则有晶莹的雨滴在光滑的枝头上闪烁，仿佛在诉说着生命的律动。

它死了吗？我问自己。我加大了手中的力度，只听“啪”的一声，枝条断了。我手中握着的，是一段它曾经努力生长的证明——一截丁香枝。那一刻，我仿佛又听到了它的叹息。我后退了几步，心中充满了无奈和惆怅，也轻轻地叹了一声。

然而，就在我低下头的瞬间，我惊喜地发现，在泥土之上，有两条不长的枝条上竟然长出了嫩叶，它们仿佛在向我打招呼：“你好，你看，我这样行吗？”那声音是如此的小心翼翼，却又充满了生机。

它是如此地努力，我不禁自问：我这样行吗？怎么不行呢？只要不倒下，它依然是一棵树。古人有云：“枯木逢春犹再发”，“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我为何要用生与死来轻易断定一株树呢？更何况是一株正在努力生长的丁香树呢？

存在，自有其价值；努力，可以成就自我。我放下了心中的执念。绚烂，并非每一棵树的追求。以后，我会像仰望天空一样仰望着你们——丁香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