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片区红色记忆——《一棵树 一段情 一个梦 一座城》

聚云生雨

<p class="ql-block"><b><i>上图为作者的先父年青时在下乡劳动</i></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76, 79, 187);">马牙枣树枣正“红”</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大河片区红色乡愁记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文/张运生</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第一部分 村庄旧事</b></p><p class="ql-block">又是一年春草绿,又是一年植树时。那年我父亲还在张市老乡政府工作(原张市小学旧址),他有一个同事叫张英杰是本乡南郑村的(现已拆迁),两个人都下乡负责包村,私人关系也处得相当不错。</p><p class="ql-block">记得有一年,可能是3月份左右,父亲下班时告诉我:“你英杰叔给了我一棵马牙枣树,等下午放了学你就把它栽到咱们西边的小菜园墙边上吧。”</p><p class="ql-block">我说:“好吧,我一定把它栽好,让它在咱们这里茁壮地成长!”</p><p class="ql-block">小枣树刚开始移栽过来时,只有大拇指那么粗细,树干非常笔直,虽没什么树帽,但枝条却是黝黑中带着光亮,所以从我看见它第一眼起,我就特别喜欢它。</p><p class="ql-block">我挖好了树坑,施足了底肥,又浇透了水,然后又把树的四周踩实培好,这棵小枣树算是在这里正式安家落户了。大约又过了一个多月,我发现它那黑色的芽苞越来越大,后来开始长出嫩绿色的叶芽了,它在我的精心照顾下已经成活了。</p><p class="ql-block">大约又过了几年,也是一个秋天。那天张叔叔和我父亲到留村下乡,中午他们忙完工作,父亲就约他到我们家里来吃个便饭。那天正好是周末,我也一同作陪,父亲和张叔叔就一边吃饭一边随便闲聊起来。</p> <p class="ql-block"><b><i>上图为拆迁前的留村老宅</i></b></p><p class="ql-block">吃饭的间隙,张叔叔忽然问我:“那棵小枣树成活了没有?”我说,“活了啊,可健长了,主干现在已经有铁锹柄粗细了,树帽也长得大多了!”</p><p class="ql-block">张叔叔就笑着说:“好啊,好啊!一会儿吃完饭我去看看它。”一说到枣树这个话题,张叔叔的话匣子也就拉开了。</p><p class="ql-block">张叔叔随便夹了一口菜,然后就放下筷子慢慢地说道:“大侄子,关于这棵马牙枣树,其实它应该也算是有‘红色基因’的。你父亲曾多次到过南郑村,他也曾去过我们家,其实我们家有一棵更大的马牙枣树,保守估计树龄也得有30多年了,送给你家的这棵马牙枣树就是那棵老枣树“印”(根丛生)出来的。我看它长势不错,所以就送给了你爸爸。”</p><p class="ql-block">张叔叔接着说,“我家那棵老马牙枣树,其实是有故事的。”我给张叔叔的茶杯里又加了一些水,就急切地问:“张叔叔,有什么故事啊,快给我们讲讲!”</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第二部分 童年记忆</b></p><p class="ql-block">张叔叔呷了一口茶,我看他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于是他就说起了多年前在他家马牙枣树下发生的一段往事。</p><p class="ql-block">1941年,正是冀中地区抗日斗争最残酷的的时候。那时白脖儿(伪军)勾结日本人对我敌后抗日根据地进行疯狂的扫荡,他们对八路军及其敌后工作人员进行搜捕并大肆屠杀,一时间白色恐怖笼罩在冀中的各个村庄,老百姓更是苦不堪言,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p><p class="ql-block">张叔叔就说:“那年他好像只有七、八岁样子,但已经懂事了。”</p><p class="ql-block">那年的秋天,那棵马牙枣树长得特别好,枝枝杈杈都挂满了大红的马牙枣,有的树枝都被压弯了。有很多熟透的枣子落在地上也没人去捡,人们都喜欢吃半青半红的,因为那样的马牙枣又脆又甜,更着人喜欢。</p><p class="ql-block">中秋节前夕,张叔叔的老娘对老伴儿说:“你看咱们家穷得连买盐的钱都没有,这么多的大马牙枣掉了也是遭践了,不如咱们打了枣儿,拿到白沟集上卖了也换几个零花钱,好买点咸盐啊!”</p><p class="ql-block">说干就干,于是张叔叔就和父母一家人找来了大竹竿,搬来了木梯子,一家人就开始打枣的打枣,捡枣的捡枣,邻居家刘二婶也过来帮忙,大家都忙的不亦乐乎,后来刘二婶因为家里有事儿就提前离开了。</p><p class="ql-block">正在一家子忙着打枣、摘枣、捡枣时,忽然南面王路村红眼堤方向传来了激烈的枪声。一开始枪声显得很密,到后来就变得稀疏起来。张大爷急忙跑过去关好院门,大家谁也不敢出声,更不敢往外边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呢?</p> <p class="ql-block">正在大家低头捡枣时,一个小伙子忽然就“嗖”的一下跳进了张叔叔家的院子。只见他年龄不是很大,个子也不算太高,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支驳壳枪。他头上是满头大汗,口里还不停地喘着粗气。可能是跑得太匆忙,他的灰粗布上衣都被树枝刮破了。</p><p class="ql-block">张叔叔的父亲吓得目瞪口呆,但他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张叔叔说,那天虽然情况紧急,但他的老娘却异常镇静。只见她从牲口棚的木箱里快速找出一件破旧的粗布蓝大褂让那个小伙子套在外面,然后又就地从凉灶锅里抓了一把锅灰,给那个小伙子抹在了脸上,她低声命令似的对那个武工队员说:“快,戴上这个破草帽,拿上这个大竹竿,爬到树上去打枣!”</p><p class="ql-block">不一会儿,街上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急促的砸门声。还没等张大爷把门完全打开,一伙儿白脖儿还有几个日本兵就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一个手持王八盒子,歪戴帽子的白脖头目大声地叫着:“刚才有一个八路军的武工队员跑进了你们村子,你们都看见了吗?如果看见了就赶紧报告。但如果私藏八路,那可是要全家掉脑袋的啊!”</p><p class="ql-block">张叔叔说,他那年已经记事儿了,他吓得浑身直哆嗦,连头也不敢抬一下。张大爷就随便抓起一大把马牙枣递给他们说,“没有看见啊,各位老总快尝尝我们家的大马牙枣,可甜了。”</p><p class="ql-block">张叔叔接着回忆道,当时她的老娘好像没事人似的,她一边低头捡枣儿,还一边大声嘱咐道:“老大啊,你在树上打枣可得站稳了啊,千万可别摔下来呀!”</p><p class="ql-block">那个八路军的武工队员也是非常从容,只见他头顶破草帽,站在枣树的最高处,一手扶着一个树枝,一手还在不停地挥动着竹竿,头也不低地打着枣。</p><p class="ql-block">随着树枝的不停晃动,红红的大马牙枣也劈里啪啦地滚落到地上。那几个白脖儿和鬼子抬头看了看树上,又在屋里屋外,犄角旮旯仔细搜查了一番,也没发现什么异常。街上忽然传来了刺耳的口哨声,一伙人就急匆匆地离开了。</p><p class="ql-block">这时,张叔叔就深情地说:“后来,那个武工队员从树上跳了下来,他紧紧拉住母亲的手,激动地说:“大娘,太感谢你们了!一会儿敌人可能还得来搜查,我得赶紧离开,再见!”</p><p class="ql-block">说完,他猛回头又深深地给张叔叔一家人鞠了一个躬,就急忙向村边跑去了。</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第三部分 敌后锄奸</b></p><p class="ql-block">后来听说,这个八路军的武工队员姓刘,老家是高阳县武家罗村的,他经常在冀中十分区开展工作,因为他双手能打枪,被大家称为“双枪刘”。</p><p class="ql-block">在一个隆冬的傍晚,“双枪刘”又来过张叔叔家,他把旧蓝布大褂送回来,又送来一小袋红薯干,以后就再也没有了任何联系。</p><p class="ql-block">后来,张叔叔长大了就参加了村里的民兵连。有一天,村干部老曹对大家说:“你们听说过武工队的“双枪刘”吗,他们那天在胡村一带参加锄奸行动,因为叛徒出卖,他们的行踪被暴露了,半路上遇到了敌人的伏击,“双枪刘”就是在前天已经牺牲了……”</p><p class="ql-block">张叔叔喝口水叹口气说:“我那天听了这个消息,心里就咯噔一下。因为那年有我们家马牙枣树的特殊经历,所以我对刘叔叔的印象就特别深。当我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母亲时,老人家的眼圈红了,父亲也蹲在地上吧嗒吧嗒地吸着旱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p><p class="ql-block">说到这里,张叔叔把碗筷推到了一边,他停顿了一会儿,好像又想起了什么,然后就继续说:“不知道为什么,从那时候起,我就对‘叛徒’这个词特别敏感,后来我们村的民兵曾配合区武委会参加过几次锄奸行动。</p><p class="ql-block">那时候共产党对反动分子尤其是汉奸、叛徒那叫一个‘狠’啊。现在对一个人判死刑还要经过什么‘公、检、法’,真是太麻烦了。那时候,只要是发现某个人不对劲,有出卖组织、叛变的行为,那没得说,除了枪毙肯定就是活埋。但大多数情况下,因为是秘密战线也是为了多节省一粒子弹,一般都是实施活埋,我也曾亲自参与过。</p><p class="ql-block">那天晚上,一个叛徒被押赴到王路村西边红眼堤的大苇坑旁,区武委会李威主任,一脚就把一个叫孙麻子的汉奸踹到了新挖好的土坑里,然后三下五除二大家就把他给活埋了,真是太解气了!”</p><p class="ql-block">一边吃饭一边说着过去的事情,张叔叔讲得绘声绘色,我也听得也如醉如痴。我就着急地追问:“那后来呢?”</p><p class="ql-block">张叔叔就笑呵呵地说:“后来嘛,我就脱产参加了革命工作,这不这么多年一直和你父亲一道在公社、乡镇工作着!”</p><p class="ql-block">我也笑着说:“张叔叔,你今天来我家也算是对付了,快去看看那棵带有‘红色基因’的马牙枣树吧,今年它已经开始挂果了,到了八月等马牙枣熟了,你可一定再来我家尝尝鲜啊!”</p><p class="ql-block">张叔叔微笑着答道:“你们家的小树和我家的老树本来就是同根生的,而且生来就带有红色基因,我是一定会来尝鲜的!”</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第四部分 梦回故园</b></p><p class="ql-block">转眼间张叔叔已经去世十多年了,我父亲也在2019年秋季马牙枣正红的季节离开了我们。</p><p class="ql-block">这些年,我突然发觉这棵马牙枣树长得更高了,更粗了,它变得更加枝繁叶茂,它变得更加伟岸挺拔。每年当马牙枣成熟的季节,我都会摘一些又大又红的枣子放到树下的小石桌上,看着那一颗颗红色的马牙枣,我忽然感觉它们就像一颗颗红色的子弹头在眼前跳动着,它们又像一颗颗红色的火种,正在滚落到每一个黑暗的角落,蔓延着,燃烧着……</p> <p class="ql-block">2023年1月,因为雄安规划建设,大河镇“北四村”(留村、王路、南郑、北郑)整体拆迁。为留得住乡愁,有些村的老树曾作为乡愁记忆树被挂牌并永久保留。但非常遗憾,我们家的这棵马牙枣树因为树龄较短,没被列入乡愁树木保护树木名单。</p><p class="ql-block">那天,我做梦又回到了留村老家,梦中恍惚看见老父亲正在菜园里劳动,他一边干活一边对我说,春天到了,等你下了班赶紧把那棵马牙枣树刨个坑,给它施点肥,浇浇水,然后再把坑埋好啊……</p><p class="ql-block">但忽然间,父亲就不见了。等我从梦中醒来,回忆起刚才梦里的情景,就和真的一样。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泪水早已打湿了枕边。</p> <p class="ql-block"><b><i>夏日里的马牙枣树已生机勃勃</i></b></p><p class="ql-block">上周日,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和妻子商量,今天没事儿,咱们该回留村老宅看看了。因为大河片区正在施工,许多地方都建起了围挡,原来的老路早已经不通了。但归心似箭,再难走的路也挡不住想回家的人。</p><p class="ql-block">虽然是在修路,但七绕八拐,我们还是来在了老宅的旁边。非常幸运的是,那棵我日思夜想的马牙枣树还在。我站在枣树的旁边,再一次深情地凝望着这棵有着红色基因的枣树,想到它曾饱含着张叔叔和我们父子两代的深厚友情,我的心情更是久久不能平静。往事如在昨天,但亲人早已离去,我的眼前忽然变得模糊起来……</p><p class="ql-block">不远处,大河片区安置区一栋栋高楼已拔地而起,一条条大路也正像这大树的枝干一样向四处延伸开来。眼前一辆辆渣土车正在来回穿梭着,一台台推土机也在大声轰鸣着。从一块地,到一张图,再到一座城,雄安正在经历华丽转身,她也正像这棵马牙枣树一样在拔节生长。</p><p class="ql-block">听施工队的工作人员说,我们老宅处正在施工的项目就是容东安置区明朗北街向东延申的部分,虽然这棵马牙枣树暂时还处于施工区的边缘地带,但估计是保不住的,早晚还是会被清除掉。</p><p class="ql-block">我打趣地对施工人员说:“你看我们家这棵马牙枣树还缠着红色布条,它可是大有来头的,它不光带有雄安的红色基因,而且还是我们乡愁记忆的特殊见证。你们施工时一定可要小心啊!如果真要是碍事,那最好是移栽到别处,千万可别用推土机给毁了啊!”</p><p class="ql-block">施工队员听了我的话,也是一脸的无奈。但他还是笑着说:“我可以毫不负责地对你说,这棵树保留下来,那肯定是(大喘气)——不可能的!”</p> <p class="ql-block"><b><i>作者和马牙枣树合影留念</i></b></p><p class="ql-block">妻子在一旁劝我,老宅咱也看过了,马牙枣树你也给人家嘱咐好了,咱们该回家了。</p><p class="ql-block">马牙枣树,让我再深情地望你一眼吧,房子没了,老家没了,哪里才是我的“家”啊!</p><p class="ql-block">我的马牙枣树,愿你在这里永远地屹立,你要见证雄安的日新月异,你要见证雄安的蓬勃崛起。此时,我好像又看到了当年“双枪刘”给张叔叔一家人深情鞠躬的情景,让我也给你深深地鞠上一躬吧!</p> <p class="ql-block"><b><i>上图为建成后的大河片区安置房</i></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