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米粉》文.图/徐宏宪

石木弘弦

　　

我是土生土长的陕西咸阳人，饮食喜好与大多数关中乡党一样，是典型的“面肚子”，对各种面食痴心不改，一往情深。

在退休以后的近十年间，我每年都要去岭南的广西桂林小住时日。 “游桂林山水，吃桂林米粉”，是这座旅游名城的靓丽名片和绝佳标配。山水美景有了特色美食的加持，愈加彰显出其迷人的风采。

虽然我留恋于秀甲天下的奇山碧水，但面对各色米食却时常促发乡愁。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使我对桂林米粉情有独钟。殊不知这种具有地方特色的风味小吃，却与我们关中秦人有着悠久的历史渊源。

公元前218年，秦始皇为了统一岭南百越，命大将屠睢率五十万大军从关中启程，分五路向岭南挺进。兵抵桂北兴安，因水路不通而粮饷不济，秦始皇遂令监御史禄“以卒凿渠而通粮道”，连接湘漓二水。

在凿修灵渠工程中，由于秦军“三年不解甲弛弩”，士卒水土不服，加之瘴疬蔓延，疾患者众多。于是，军中伙夫便将籼米浸泡磨浆、滤水发酵、蒸煮杵舂，然后用压饸饹的木床子压榨成“米面”。而军中郎中则遴选二十多种中草药和辛香料，经调配熬制成卤汁浓汤，拌入“米面”中供士卒合食，从而形成了桂林卤水米粉的雏形。

公元前214年，灵渠凿成。秦朝大军沿漓江挥戈南下珠江流域，所向披靡。

如果说是灵渠成就了大秦帝国的一统大业，那么，这碗小小的卤汁米粉可谓功不可没。

在以后的两千多年间，经历朝历代桂林人的不断探索改进和赓续传承，桂林米粉已成为地标式风味美食，从而荣登国家级非遗项目名录，为源远流长的历史文化增添了独特风韵和无穷魅力。

往事越千年，换了人间。在今天的桂林城乡，大大小小的米粉店铺遍布大街小巷，融入了桂林百姓不可或缺的烟火日常。

桂林人的一天是从嗦一碗米粉开始的。掏五、六块钱，点二、三两米粉，荤素兼备，可口可心。正应了我们咸阳的那句俗语：“花钱不多，吃个馋火”。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桂林的米粉与咸阳的面食一样，都是百姓生活的刚需，但对吃的称谓却大不相同。桂林人说“嗦粉”，优雅婀娜如山环水绕；而咸阳人叫“咥面”，则直爽豪放似莾原平川。“南米北面”，不同的地域和不同的方言，凸显出不同的性格和气质。另外，咸阳的面馆大多从中午开张直至夜晚，而桂林的米粉店到下午时分就已打烊了。

　　在无数个既无锅盔凉皮肉夹馍、又无豆腐脑油泼面羊肉泡的日子里，我这个来自陕西关中的生客，渐渐成为桂林街头米粉店的熟客了。

抓一坨粉团入沸水“冒热”后捞在碗里，切几片猪肉锅烧和干卤牛肉码在上面，撒一撮油炸黄豆或花生米，再拍两个白生生的大蒜瓣。然后，舀一小勺琥珀色的神秘卤汁淋入其中，于是，这碗地道的桂林米粉便有了活色生香的灵魂。

接下来，就由食客自己动手了。酸笋丝、酸豆角丁、小香葱、脆萝卜干，以及香菜末、红辣油等等小料，你可随意添加，然后肆意搅拌。刹时，一缕特殊香味便扑面而来，雪白的米粉因卤汁的浸润而晶莹诱人。红绿橙白黄，酸辣咸鲜香。蛰伏的味蕾瞬间被唤醒激活，嗦一口糯软滑润又弹牙筋道，唇齿留香，回味悠长。嗦完米粉再添半碗筒骨高汤悠悠喝下，浑身舒坦倍爽，心中洋溢着满满的幸福感。

　　一个深秋的早晨，我来到兴安古城，造访老秦人披甲凿渠的故地，探寻千年米粉文化的滥觞。

秦堤、秦皇宫、秦文流觞、秦始皇塑像以及古色古香的灵渠水街和秦皇路，所到之处，无不氤氲着浓郁的秦风遗韵，令我这个秦都咸阳人无比兴奋，备感亲切。

漫步在灵渠岸边，遥想当年赳赳老秦十万虎贲凿石开渠的惊世壮举，缅怀秦监御史禄、汉伏波将军马援和唐卫国公李靖三位咸阳籍先贤英豪的丰功伟绩，不禁感慨万端。

伫立在万里桥头，远眺滚滚湘江北流去，万里迢迢通渭水，似见当年南征大军的浩荡楼船、桨声帆影。轻抚桥旁“桂林米粉发源地”立石，耳边犹闻磨浆榨粉那不绝如缕的吱吱呀呀声。

在北门古街口一家米粉铺前，我捧起了一碗卤汁飘香的米粉，联想到千里之外咸阳老街槐荫下的“渭水biangbiang”，联想到汇通什字月光灯影里的“汇通面”，于是，这碗米粉，便承载着千年岁月万里征途所积淀的文化内涵和现实意义。

[作者简介]

徐宏宪，陕西咸阳人。曾长期从事广播电视节目采编、监审工作。系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咸阳市作家协会会员、咸阳市广播电视学会首届理事、咸阳市奇石协会副会长。著有文集《含泪而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