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情僧录》《石头记》,即《红楼梦》,听别名的感觉,已经有了“吃透”的压力,行世的常见名倒显出许多“饶”了读者的意味。不过,当春乃发生,春季的雨无疑喜人,如果在春夜里欣喜有雨来,凭窗而听,灯下展卷,首选《高阳说曹雪芹》。曹先生有多么眷顾往日春景、有多么留恋一园繁花、按哪般极写曾经荣宠、按哪般伤惨逝去难惜?曹先生水准之高,早有结论,世已定评,是那种连项背都望不到的高度。敢于涉猎其他古典著作,到了《红楼梦》,绕着走,绕过多少次,今次实在想探索一番,参着《高阳说曹雪芹》,看能消化多少。先从浅滩步入,日后期蹈汪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红学,想象起来都有眩晕之感,过于博大,它的博大并不在于其专门的学术类别,而在于《红楼梦》本身与曹雪芹本人的深与厚。红学泰斗周汝昌的研究体系与高阳先生另外一种梳理方式,依我看来,两者都是高山。学术界一直有谁臆测谁合理、谁浅陋谁深湛、谁生硬谁适宜、谁玄虚谁通俗,等等,这个“左谁右谁”的学术范畴显然拿它不动,那就摆在师长贤达的位置,纯学习态度,非常低的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见《高阳说曹雪芹》很快便难以释手,笔调轻快、切点唯物、解析严密、考据确凿、推论客观、细节充实,更多的好处,暂时绞脑而不得精准名状。</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曹公的长成,贵重之末,以成长推想成长;自他以上至少三代连任“江宁织造”60余年,家庭之贵,地位之重,据此即可证见。他所际遇的时间,家族业已经过茂盛的多次“接驾”期,但那些生活中务实与务虚的一应项目,都充分的遗留着,比如家中原先专门“预备”接驾听用、娱情助兴的奇人异士,预备队都身怀绝技,曹公少时,家族仍与这支队伍的人员们续有交往。大致像诗书琴棋以外的科目,他均受到不浅的熏陶。一般人的成长,比较不了,略可想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曹公的技艺,无意高绝,以技艺对比技艺;至于实质性的学习与掌握,有记录可兹查证,集中在乾隆十三年(1748)至廿三年(1758)间,集录于《废艺斋集稿》,只看总八册本第一卷的内容梗概,就可以了然曹公浑身的本领,金石治印、辨石图式、章法刀法。另有风筝、编织、刻竹、园林、烹调等卷。一方面,他与绝技人士们的交往区别于常规概念上的纨绔,真的在吸收,甚或加以发展;一方面,曹府藏书之“杂部”亦极多,罕见版本、罕见专著,医,星,算,膳,茶,等等,近乎尽收。无意于佳却直逼于“家”,能够千古传文者自古不乏,如曹公全能之人,料想少有。反观身边的青少年们,惭愧,有的装瓶才过底,已经按捺不住要晃荡,比半瓶的晃得还狠,浮躁成性,仅值一个“浅”字。曹公的技艺是货真价实的技术并艺术,可惜,货是真,未能兑现价值。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曹公的落差,极奢绳瓦,以落差体谅落差;从高度繁华跌落至瓦灶绳床,在北京西郊贫困如洗的十年,生活温饱成为日常问题。爱新觉罗·敦诚请他吃酒,走得急切,忘带银子,他是根本没有钱,敦诚径直以腰刀相抵,留下《佩刀质酒歌》之诗。巨大落差以下的灰颓,无论如何掩饰隐藏都埋没不了,深刻落差造成的心灵空洞,难以补足,毕竟“忧煎之思 毛颖解人”,逐渐写写改改,批阅增删,十回春秋,结成《石头记》,是回忆式家族之传、是想象中绝妙所在,属性糅织。文字里的人事画面浸透老庄佛道的看法做法,写色色凋,衰落落空。闹哄哄,方唱罢,又登场,到头来,嫁衣裳,没有遭受实质性落差的人,体知落差,多少浮掠。</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曹公的发泄,多年成录,以发泄参照发泄。纯粹无目的性,不甘心囫囵吞咽往事往昔,必得细致梳理,描绘一番,没有想过卖文获得利润,没有想过千古传世文章,一味抒情遣怀。始终抒遣,亦即发泄。世人浇块垒,也作文章,皆无曹公“发酵式泄洪”的笔力。</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先读《高阳说曹雪芹》,再读《红楼梦》,曹雪芹是《红楼梦》秘境的镜头入口,明白了他也就晓得了笔下那繁多“槛内”人物的来由、起因、情愫、凋寂。东坡居士《黄州寒食诗》有“年年欲惜春 春去不容惜”的感叹,今春正在尚未去,展卷如晤曹先生,存心爱惜,四时念兹在兹,岁岁春短并无妨,当春探先生。</p><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