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节气里,觉得冬至是最幸福的,上有小雪大雪姐姐,下有小寒大寒弟弟。是吧,“雪”字太纯了,像纯纯的女孩子。在故乡,冬天一到,乡亲们的招呼声里就开始念叨小雪大雪了,“到小雪节气了没有?”或是“大雪了么?”明明看看月份牌就知道的,可乡亲们更乐于在招呼声里感受节气的脚步。</p><p class="ql-block"> 名字里带“雪”字的女孩子都美,大姨家的二表姐叫雪桃,真是好听,感觉叫一声雪就落了,叫两声桃花就开了。到了秋天,二表姐就风风火火来帮我家拾花生、摘棉花来了,她速度快,落我们好大一截,母亲喊回家吃饭,“雪桃雪桃-----”地喊,一地庄稼人都回头看呢,是谁叫这么好听的名字呀。</p><p class="ql-block"> 初中最好的伙伴名字里也带“雪”字,我们十来岁就认识了,她姥娘家和我家在一条巷子里。是个傍晚,我扫门前地,一抬头,看见一个女孩子抱着一盆花走来了,好美丽的女孩子呀,抱着美丽的花,我看她走远,盼着以后再看见她。后来我们一起考取一中,初中三年形影不离。</p><p class="ql-block"> 故乡的雪,我觉得是乡亲们喊来的,你想呀,乡亲们相见,不再寒暄“吃了吗?”开始念叨小雪大雪,雪花就不好意思老不出现了,于是,与各种各样的雪相遇。雪不固定在哪个日子来,数九寒天,每个九都可以下雪。初雪像盐粒,像白糖,像烟火里的元素。也像雪的种子,种到土壤里,然后才长出纷纷扬扬的大雪如席。</p><p class="ql-block"> 不下雪的年份很少,俗语说“干冬湿年”,冬天不下雪的话,过年就补偿一场雪,一般是这个规律。乡亲们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其实下不下雪,过年那几天是极冷的。母亲常说,过年不冷就不像年了。今年是暖冬,以为很难见到雪花了,那晚听见窗外有人喊下雪了,出门一看还真是,只是雪花掉到地上就融化了,车灯光束里的雪更像雨,早上拉开窗帘,没有看见白茫茫的世界。</p><p class="ql-block"> 一场雪,提醒该给堂兄烧百日纸了。启程匆忙,穿着自己做的花棉裤,忘了系围巾,一踏上故乡的土地就感到了彻骨的寒意。雪像盐粒儿撒在大街小巷了,树枝上的雪像结了一层霜,麦田没有完全被雪覆盖,青青的麦苗像愣头小子,傻傻地从雪中探出头来打量我们一行人,它们一定好奇我们到哪里去呀,雪天出门是不合时宜的。</p><p class="ql-block"> 西北风经过几个村庄来迎接我们,相遇时谁也无法伸出手来热情回应。我揣着手走路,好多年不曾感受揣手的动作了,回到故乡,这种小时候过冬的最天然的取暖方式瞬间被唤醒。揣着手,下巴抵着袄领,打着哆嗦走路,好在不远就到了。</p><p class="ql-block"> 站在燃着的一堆烧纸旁,似乎感受到了来自另一世界的能量,顾不得伤感,也实在不想伸手摆放供品,就那样缩着脖子站着,一心想赶紧回去。原想着吃午饭的,只是寒风里,我与姐姐异口同声说不吃饭了,实在是经受不住这久违的冷。摸出手机,勉强拍了几张相片,记录自己在雪天回来过了。</p><p class="ql-block"> 一行人被西北风推着走,根本无法放慢脚步。有结冰的地儿,时不时脚下要滑一下的。心想,揣着手走路真要滑倒就摔着了。近了村口,我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小路中间的雪被风吹得跑起来了,也不知道什么原理,像变魔术似的,眼看着雪被吹起像一阵雾合伙跑走,小路中间迅速干净了,仿佛风扛着扫帚用最快的速度为我们扫出一条路来。</p><p class="ql-block"> 路的两旁还是雪,一点儿也没被惊扰到,中间却没有雪的踪迹了,干干净净,干干巴巴,就像雪从没有在那儿落过。不知怎么,我们都想到是爷爷为我们扫出了一条回家的路。晚年的爷爷是离不了扫帚的,爷爷扫雪不讲究扫彻底,不扫出宽宽的路来,是扫帚往左边扫一下再往右边扫一下的,扫出路中间一条小道来就满足了。</p><p class="ql-block"> 爷爷重男轻女的思想严重,他和奶奶一样叫我敏,爷爷应该是不知道我的全名。上初中时,爷爷赶集买了烧饼去看我,可惜在学校门口站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打听我,不知道全名,不知道班级。但我想,如果时光倒回让爷爷给我起名的话,冬天的坐在圈椅上喝黄酒的爷爷,隔着纸窗缝看雪花的爷爷,也许会让我的名字里带一个“雪”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