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木都往事~闫义吉其人其事

丰谷

(本文字上图下) <p class="ql-block">  乙巳蛇年正月初一,居住海南来自内蒙古包头的几家候鸟老乡聚会共庆新春,回家后发现三个未接电话都是发小、同学段富打来的我就立马拨回去,谁知当日他也是全家团聚没有听到铃声。手机接通我俩互致问候后,竟异口同声自嘲道:快赶上聋羊倌了!上世纪七十年代我俩先后离开家乡已近50年,今天不约而同提到了这位老人,他说你写的几篇乌兰木都往事的回忆文章在家乡群里很受欢迎,再写一篇回忆闫义吉老人的文章如何?我说可以呀,只是年长记性差,还是我们共同回忆、共同完成吧。 </p><p class="ql-block"> 闫义吉是大名,小名闫喜子,别名聋羊倌。因耳聋又有多年在牧区放羊的经历,聋羊倌的别称比自称闫义吉和闫喜子的乳名要响亮知名很多。</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span><span style="font-size:20px;">聋羊倌识得些字,应是小时候上过私塾堂。民国年间能读上书的人,家里也算小康厚实人家吧?据他说自己是河套陕坝地区大户人家子弟,如果说这不是吹牛,不知他当年为何因躲避国民党傅作义抓壮丁(傅在河套驻扎时前后抓过七期壮丁)而远离陕坝,逃往杭锦旗沿河杭盖地居住,如果属当地富户,自有躲丁的办法,何须远走他乡?这个我们不得而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四十年代初,闫义吉携妻女逃离富庶的陕坝地区,跨过黄河来到杭盖地巴拉亥,为当地的大牧主刀不登森盖家放牧。因此地名蔺羊倌地,闫义吉又耳聋,又以放羊为生,聋羊倌的称呼顺应而生,而后的岁月里闫义吉只是他自称而已。聋羊倌的东家刀不登森盖是杭盖王爷管家的表亲,此人仗着自己表弟的势力,对蒙汉穷苦雇工肆意压榨,聋羊倌为森盖家放羊三年这个东家竟分文未付工钱,还让闫妻女行放牧之责,派闫赶牛车去独贵地应差。因不愿受牧主刀不登森盖的盘剥,出发前就安排相与在他走后送妻女回陕坝避祸,已无后顾之忧的闫义吉将牛与车变卖资产抵放羊工钱逃离苦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路东行抵达杭锦淖地界,投身到库布其沙漠脚下的台梁南湾特木尔民团处,谎称自己逃荒要饭而来,愿卖身为奴,给口饭吃就行。管家赵二见他聋人,心生怜悯,问他会干甚?就这样二次逃亡的闫义吉又一次拿起了放羊铲。杭盖地盛产甘草、麻黄等中草药,头脑灵活又不惜力的闫义吉放牧之机挖些药材变卖,特木尔团长家的羊养肥了,自己也渐渐的积攒了些钱财。就这样平安过了几年,还是被刀不登森盖家丁追踪到老团长处,言称闫义吉盗了牛与车远走他乡,却绝口不提欠闫三年工钱之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深知特木尔团长与刀不登森盖久有嫌隙的管家赵二也对闫义吉逃难遭遇深表同情。他一面稳住家丁,暗里派人告知闫义吉继续东奔达拉地,对外却散布闫已逃回陕坝老家的消息。四十年代后期,革命火种遍布鄂尔多斯大地,王公贵族地位已今非昔比,走狗爪牙都夹起了尾巴,第三次逃难的闫义吉才返回特木尔团长处,解放后联系家人得知妻亡女嫁,伤心至极的闫义吉随管家赵二定居乌兰木都。</span></p> <p class="ql-block">  出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的我和发小段富打小就记得闫义吉借住在家乡伊盟杭锦旗杭锦淖公社乌兰木都大队四、五队中间的大社房院内,此大院东有碾房西有磨房,座北朝南的正房是义吉老人的居室,西侧是大队办公室和会议室。大约六十年代初期,闫义吉老人的女婿曾来此地看望过他,看到他居住在生产队院内,当年已属“五保户”待遇,生活来源全靠集体供养,此后就再不见踪影。1964年秋黄河泛滥,大水出岸,乌兰木都大队村庄被淹,碾磨房也成危房。1965年大队决定将碾房划归五小队,磨房化归四小队,四、五队重新选址分别另建碾磨房。义吉老人也正式随碾房的搬迁来到五队定居,由五队全权负责他的生活起居。</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初,农村粮食加工基本靠石碾、石磨、和石臼,“民以食为天,全靠磨和碾,有牲口的驴马围,没条件的人工推。”碾和磨是当年大集体时重要的生产、生活资料,每当碾磨用过一段时间,需要有技艺懂行道的匠人进行錾凿打磨,从而提高碾磨效率和加工质量。闫义吉老人就是当地十里八乡颇有名气的石匠,不知喜子自幼读书不成,父母为了他成人后能养家糊口拜师学艺而精,还是日久天长与碾磨房为邻暗地里偷艺而成?反正是一招鲜吃遍天,周边大小队和社员家用的大小磨盘均由他加工处置,凡他修复过的碾磨都显锋利无比的状态,糜谷脱壳不伤米,麦粉细腻出面率高。</p><p class="ql-block"> 段富回忆七十年代初,他家的小石磨曾是义吉老人修复的,完工后,老人卷起工具不声不响就走,工钱都不收,母亲过意不去从凉房里取出一块羊肉抵顶工费,义吉老人推脱再三,才无奈地收下了羊肉走了……。</p><p class="ql-block"> 近三十年间,不知义吉老人为集体和村民錾凿过多少回碾磨,我们无从统计;但从未和人因工钱争执过,这个人人皆知。属集体的有粮食的给三五升,没粮食的土豆白菜等,个人的分文不收。数十年来,淳朴的乡邻也绝不亏待这位孤寡老人,1975年我在生产队当会计,东侧是豆腐房,西侧是闫府,有时会发现做豆腐的侯立彦师傅悄悄地打瓢豆浆、送块豆腐给老人;在那个贫穷的年代里乡亲们吃个稀罕饭炸个糕、包个饺子、一块豆腐、几颗鸡蛋接济和调剂老人生活,加之有生产队兜底,老人倒也生活无忧。</p> <p class="ql-block">  日常生活中义吉老人有四大宝:铜壶、火盆、羊棒、眼镜。对应的我们这些小青年有四大好:向盆中火,喝壶中茶,看义吉老人抽烟,戴石头镜。火盆一物两用,既能取暖又能坐茶壶;铜壶熬制的砖茶喝过的人都说香,光光的(顺滑的意思);羊棒用来抽水烟,抽水烟时很干练,吸两口就将烟灰吹掉,掉地的烟球基本不离方寸;石头镜(水晶石)那可是宝物,我有幸试戴过,不知是真的神奇还是人云亦云之故,确实感觉双目顿时凉凉的。此物义吉老人随身携带,人镜从不分离。每当阅看《水浒》、《三国演義》等纸质书报,或高站房顶观赏天文、预测过往时,才将水晶眼镜慢慢从盒中取出,小心翼翼地打开戴上,口中默默地念叨着别人听清楚也不明白的梵语…… </p><p class="ql-block"> 大约1971年深秋的一天晚上,村民们正在队部开会,一位出外方便的社员见正北方一片火光便大呼小叫起来,一众人等跑出屋子上了碾房顶向北眺望,皆说不出个所以然。当时林彪事件刚发生不久,全国战备正紧,正北方乌拉山下是公庙子军用机场,一时间人心惶惶,众说纷纭之际,有好事者请出义吉老人,老人登碾房顶后,见北方火势正旺,便做与神灵对话状而口中念念有词,俄顷一句“南天门着火啦”,便弃目瞪口呆之众人拾梯而下,淡然回屋闭目养神。事后得知火光是一架军机失事撞山引燃森林所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1978年年初,我上学离开了乌兰木都,听说老人已被杭锦淖公社养老院集中供养,一日三餐有人伺候,闲不惯的义吉老人发现养老院旁有一块荒地,便向院长要求耕种,时任养老院院长的王二扣五六十年代曾任乌兰木都大队党支部书记十几年,和义吉老人是老相识,也深知老人的能个儿,便找人耕了几亩荒地让其试种,义吉老人回村里要了两碗麻子籽,乘下雨前扬撒入地,谁知当年风调雨顺,秋季麻子丰收,麻油不仅供了养老院,而且分供了公社机关、小学食堂。而后这块地便成了养老院的小菜园,老人们也自食其力,吃上了自产的放心蔬菜。</p> <p class="ql-block">  李双喜回忆:多年的独身生活练就了义吉老人的好茶饭,最拿手的是摊欻煎,那叫一个麻溜。那年我约七八岁,我的三姥爷在磨房磨面,因错过了饭点挖了一小碗面与义吉老人搭伙,在队坊玩耍的我有幸看到了老人制作欻煎的过程,当然也品尝到了味道。老人把掺合好的白面、玉米面撒上盐、葱花、鸡蛋,依次加入清水搅拌,起火,滴入少许胡油后,将稀稠适宜的面糊沿锅圈溜入锅中,“欻”的一声,一个薄厚均匀面糊状的同心圆就成形了。待饼色渐深时翻身,一个回合后双面金黄的欻煎便出锅了。此时,火盆上铜壶中茶水翻滚,斗室内煎饼香,茶香味四溢,令人馋涎欲滴,哪个能拒绝得了这诱人的美味?只是老人不可能把他每日的口粮给孩子们做零食,记得只有和义吉老人攀得上些亲戚的温混宽有此口福,我们一帮孩子只有口水。几十年过去了,这欻煎的香和铜壶的茶成了一代村民们的集体记忆。</p> <p class="ql-block">  再后来……</p><p class="ql-block"> 斗转星移,岁月轮回,义吉老人驾鹤西游已40多年,善良的人总会让人时时想起。老人生前说他本是善财童子下凡,极乐世界里自然也会位列仙班,保佑着与邻为伴、与人为善的村民们,对那些凡夫俗子曾经的不当行为慈悲为怀吧。</p><p class="ql-block"> 阿弥陀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