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二月的风开始数水纹的时候,总有些金箔般的碎影要跌进河里。那些临水梳妆的姑娘提着褶裙转圈,鸢尾花的黄绸缎与紫绡纱在波光里浸得半透明,原来春日的信笺是用涟漪封缄的。 碎金沉璧<br>阳光在花瓣上弹奏第三小节时,黄鸢尾正将倒影绣在青琉璃的水面。每片花瓣都像新熨过的信纸,边缘被春风折出温柔的皱褶,露水是未及写完的诗句,沿着叶脉滚落成散落的逗点。游鱼衔着这些光斑游过桥洞,石阶便泛起层层叠叠的鎏金纹。 暮色漫过堤岸时,整条河都成了鎏金托盘。那些垂首的花朵将余晖酿成蜜,蘸着水汽在空气里写浮动的十四行。偶尔有花瓣随萍藻远行,像被揉皱的烫金笺,载着柳梢头漏下的月光,在漩涡里旋出半阕《蝶恋花》的韵脚。 绀紫垂绦<br>紫鸢尾总爱在晨雾里梳发,将薄纱似的花瓣垂成帘幕。露珠顺着紫色绶带滚落,在潭心敲出环佩叮咚的平仄。风过时整片花丛都在低吟,仿佛小河柔波里浸着的星辉,被裁成流苏缀在春的裙裾。 当涟漪爬上紫色的绸缎,那些褶皱里便藏着整个春天的秘语。花影与云影在水镜中跳交谊舞,深紫浅紫的裙摆扫过青荇,惊起栖在倒影里的翠鸟。有时花瓣贴着水面飞旋,像极了诗人遗落的韵脚,在粼粼波光里寻找押韵的月光。 波光叠影<br>水流总是偷走花瓣的胭脂,将金黄与绀紫调成渐变的水彩。当两色倒影在漩涡中交融,整条河都成了晃动的琉璃盏,盛着被捣碎的光阴。蜻蜓点破的圆晕里,有无数个小小春天在舒展,每一圈涟漪都是花与水的圆舞曲。 正午的太阳给水面镀上银箔,花影便成了绣在丝绸上的双面绣。黄鸢尾在波光里拆解成金粉,紫鸢尾则晕染成水墨,游鱼穿梭其中,仿佛穿梭于被水浸透的彩虹。此刻若掬一捧河水,定能捞出半掌揉碎的星辰,和几片未褪色的春声。 花汛回旋<br>落花乘着水流的滑梯,在石缝间跳起回旋的芭蕾。黄瓣如小舟载着凋零的日晷,紫瓣似罗盘指向春的归途。它们时而聚成浮动的花筏,时而散作漂流的诗句,直到被青苔温柔截获,成为河床书页里的押花标本。 夜雨过后,整条河都漂浮着花信的残章。那些湿润的弧形花瓣,像极了被泪水洇湿的邮票,贴着水流寄往夏天的地址。萤火虫提着灯笼打捞往事时,总能在波心觅得几枚未溶解的春色,如同找到去年夹在诗经里的干花。 暮色辞笺<br>当斜阳将花影拉成告别的长调,黄紫渐变的暮霭便漫上堤岸。晚风数着花瓣作别,每片都是轻轻挥动的绢帕。水面的碎金开始收拢成线,像诗人合上烫金封面的日记,而鸢尾的香气仍在水纹里写着未完的赋格。 最后一片花瓣坠入漩涡时,月亮正爬上柳梢的银钩。河水收藏了所有光的碎片,将春日絮语酿成琥珀色的酒。对岸芦苇沙沙摇响空瓶,而桥洞下的暗流仍在吟诵,那首关于花与水的十四行,从来处来,向去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