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交融锦官城 前世今生展新颜（第一期）】情系九眼桥

无极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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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眼桥，我和你的情缘已经有六十年了。

1965年夏，父母被调到四川大学工作，我也转学进了成都十七中。十七中在牛王庙，再朝东就是牛市口，可那里既没有庙也没有牛市，就像“盐市口”、“纱帽街”，既不卖盐也无纱帽一样，只是保留了以前的街名，成都真是太古老了，她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三千年城名不改、城址未迁的城市。

秦代筑城图（致谢原图作者）

四川大学在锦江南，牛王庙在锦江北，跨江必经九眼桥。我第一次见到九眼桥就一见钟情，你是十四岁的我见到过的最大最美的桥。你像一条神龙，那美妙的九个圆拱就是你的脚，湍急的江水被你巨爪似的基石劈开，弧形的桥面像神龙的脊背。我走上你的“脊背”，听到你的心脏在跳动，那是激流冲击桥墩的声响。

1908年英国人拍摄的九眼桥（致谢原图作者）

九眼桥历史照片（致谢原图作者）

我这个初中学生早上背起书包上学，下午放学回家，每天步行往返九眼桥一次。每次上桥，我都喜欢靠近桥侧的石栏杆，凭栏远眺，锦江岸边望江楼的倩影依稀可见，俯瞰江面，头戴斗笠的渔夫摇着渔舟，几只鱼老鸹轮番潜入水中。北岸边靠近桥头处有一棵大树，粗大的枝干弯向江水，夏日里常见同龄人依次从枝干跃入水中。端午节，我在九眼桥第一次看到了赛龙舟、抢鸭子的热闹场面。

复建的九眼桥

1968年我入伍，在铁道兵部队修成昆铁路，看着碧水荡漾的雅砻江，跨过新修的铁路大桥，我的眼前却常常浮现你的倩影。

新九眼桥的石栏杆

望江公园

1971年退伍，我进了与四川大学隔江相望的南光机器厂。家与厂的直线距离虽近，却隔着锦江，上下班必须绕道九眼桥，我很庆幸每天又能与你亲近。桥还是那座桥，只是过桥的人更多了。我不再步行，而是骑着父亲的自行车往返。那时电力不足，常上夜班。下夜班已是半夜十二点后，几个工友肆无忌惮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赛车，欢叫声在锦江河上回荡，可到了你的身边就安静下来了，似乎生怕吵醒了沉睡的你。

老九眼桥加了人行道（致谢原图作者）

你孕育于明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四年后诞生，正式名称“宏济桥”，与你相连的“宏济路”就是历史名称的证明。几百年前用大石头砌起这样一座大桥是何等不易，修桥用的石料一定是由船运到这里的。想着想着，眼前似乎看到许多载着大石块的木船从上游而来，耳畔似乎听到岸边工地上石匠们抡锤敲石的叮当声，心中油然升起对那些未留姓名的设计者和工匠的敬意。

九眼桥最早的照片之一（致谢原图作者）

建成之后的数百年，九眼桥一直是成都最大的桥，其附近也成了成都最重要的码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古老成都的通江达海唯靠水路，要不然哪里来的“门泊东吴万里船”？我所在的车间厂房是大清帝国留下的，那些德国产的粗大铁柱由大海到长江，再从嘉陵江至锦江，一路逆流而上，在九眼桥的码头卸下的。仰头看着那些撑起房梁的铁柱，我想那柱上一定还浸润过纤夫的汗水。

新九眼桥

每天依旧经过九眼桥，明显感觉人来车往越发熙攘，即便在桥两边增加了人行道也改善不多，于是政府开始在老桥上游十多米处修一座新桥，据说是一座立交桥。那时成都市还没有立交桥，一旦建成又是一个成都第一。我期盼早日看到成都的第一座立交桥，每天经过九眼桥都会留意新桥的建设，却发现进展缓慢。我数着日子到了第八年（1986年），新桥建成了，却只是个半立交，心里不免遗憾。

改革开放开始了，老九眼桥及其周边成了自发的劳务市场，招工、求职乃至卖假证者人头攒动、鱼龙混杂。九眼桥下没有了鱼翁、不见了赛龙舟，流过九个眼的水越来越黑、越来越臭。九眼桥啊，你遭罪了！

闲弃的老九眼桥（致谢原图作者）

1992年，老九眼桥要被拆，理由是阻碍泄洪。老成都人不舍，其实我也想不通：你屹立几百年，经历过了多少次洪水的考验，怎么就阻碍了泄洪？

你还是被拆了，看着断壁，觉得心里被撕扯着痛。又听说以后会复建，这给了我一点安慰：被拆下的古青石休眠了，它们起码可以不被黑水污染，也听不到办假证的吆喝。

新九眼桥

你再次苏醒是在近十年后的2001年，那年十一月，用原青石按原样在望江公园南恢复重建的九眼桥横跨锦江。十年一梦醒，万象正更新，成都市府南河整治工程获得了联合国人居奖，清清的锦江水温柔地抚摸过九孔桥墩，又让古老的九眼桥忆起往日的欢愉。

新九眼桥上看上游

跨锦江的二环路三层高架桥

你用看了几百年老成都的眼睛看世界，发现眼前的变化日新月异。当年修个半立交桥那么难，现在中国被世界誉为“基建狂魔”，二环全高架路一年建成，在成都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立起了205座高架桥。

你一定还牵挂着住了几百年的故址，我要告诉你，那里永远叫“九眼桥”，那里依然是成都的标志。早先两岸的低矮陋室早已荡然无存，新建的大楼拔地而起；曾经的小茶馆、酒馆已被各种时尚的酒吧所取代。每当夜色来临，两岸灯火倒映在水面，似繁星点点，游人熙攘，笑声荡漾，真乃天上人间。九眼桥变了，变得更美了；九眼桥没变，那是几百年来留在成都人心中的神韵。

我抚摸着桥栏，就像抚摸着你的脊棘，我轻轻地对你说：古老的成都正焕发着青春活力，她的交通上天入地，她的魅力闪亮国际。你笑了，笑得是那样甜蜜。

啊，九眼桥，你是成都几百年沧桑巨变的见证人，你是成都的一部分，你的魂灵在成都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