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分外妖娆时（一）

馨香一片

　　题记：一天，文史委明飞主任问我能不能写一写与扶贫工作相关联的经历，他想收集一些委员们的扶贫轶事，经明飞主任这么一提，思绪开始飞到那已经渐渐淡忘，在回望时却倍感分外妖娆的激情岁月，把有幸在两个岗位上和我的同事共同参与的几个贫困村寨的搬迁和宅基地平整工作，记录下来或许非常有趣。

勐遮！勐遮！！勐遮！！！

2008年，勐遮的高光时刻，充满着挑战，也充满着自豪和希望的一年。

勐遮，傣语为被水覆盖的坝子。坝子很美，很富饶，歌曲《马儿，你慢些走》描绘的肥沃的土地，好象是浸透的油，良田万亩，好象是如黄金铺就……没见过青山滴翠美如画，没见过人在画中闹丰收；没见过绿草茵茵如丝毯，没见过绿丝毯上跑马牛；没见过万绿丛中有新村，没见过槟榔树下有竹楼，没见过这么蓝的天哪，这么白的云……就是词作者李鉴尧老师坐着马车行走在富饶，美丽的勐遮坝子而写就的。

2007年9月，在机关呆了16年的我调到了勐遮镇工作，那是我出生的地方，而且从小被父亲数次带着下乡的地方，可时年刚40岁的我对勐遮镇其实非常陌生，更多的还是忐忑不安。刚刚到镇上的第一个月，长期在机关的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展乡镇的工作，晚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急得只能去找医生开中药，随着慢慢的熟悉情况，慢慢的和老百姓交往，尤其在镇里有经验的老同志的帮助下，我克服了畏难情绪，开启了那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经历了与机关工作完全不一样的淬炼。

2008年，于勐遮来讲，是极不平常的一年，一场严重的春旱，让勐遮的早稻田裂开了寸宽，干涸的秧田和老百姓焦急的目光交织在一起，5月，四川汶川的大地震，8月举世瞩目，万众翘首的第29届夏季奥运会在北京举办，家事，国事，天下事件件牵动着我们的心。最为重要的是，那年11月，时任政治局常委、国家副主席的习近平亲临视察勐遮曼恩村的生态农业发展情况，勐遮也由此拉开了农业综合开发和兴地睦边项目的实施，当时有个同事还开玩笑还说“应枚，应枚，不霉呀，别的乡镇踏破皮鞋都找不到项目，你是被项目砸昏了头”。

南沙山上曼令缘

2002年，曼令村和南楞村从原勐冈乡政府撤并到勐遮镇，成为勐遮镇布朗族和哈尼族聚居的两个山区村委会。曼令九个小组就坐落在勐邦水阵边那座连绵不断的高山上。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突然想起要问问这座高山叫什么名字，先往新寨的小强告诉我，这座高山被傣族先民称为南沙山（音），意为三面山，站在山上看得到勐遮、景真、勐冈三个坝子。我就出生在勐遮坝子三面山脚下的嘎拱，我后面要讲的我与几个村寨的缘起，都是围绕着这座山，难怪有一天坐着老佐驾驶的车，从勐混曼刚绕行至拉八厅老寨的途中，在勐冈坝子看着山时，我突然想着山那边和山这边感慨的说，如果有前世的话，我前世肯定做了对不起这高山周边的老百姓，要不然怎么会一直在这座山的周边兜兜转转，可如果没有国家对我们边疆少数民族的关爱和投入，我再怎么兜兜转转也没有任何成就感啊，在回望这段经历时我不禁充满感激和感恩。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国家开始加大对布朗族等较少民族的扶持。1999年11月，在县委办工作的我，曾经跟随领导参加了国家扶贫办主任高鸿宾到布朗山乡的调研活动，2000年布朗山、基诺山“两山扶贫开发”启动。到了2007年，只要村委会布朗族人口占到25%以上 ，每个村小组根据人口比例都能享受一定比例的较少民族补贴。勐遮镇的南楞村和曼令村都在此列，刚到乡镇不久，就与县民宗局的领导开展了南楞村的项目验收。曼令村6个小组的项目也开始调查摸底，我们结合近年来曼令村在镇人代会提出的意见建议，商议召集村委会及6个村小组长会议，提出了项目实施的方案和意向，没想到曼令大寨，先往老寨，先往新寨直接提出，他们只想像班么村小组一样，把宅基地平整，镇经济办主任吕利昆，马上一口否定，要平整出能让村里人建房的土地，那要花多少钱，仅凭现在预算给的二三十万块钱，那绝不可能。老百姓一下子默不作声，低垂下失望的眼神，初来乍到的我，对曼令的情况还比较陌生，只知道班么村的项目是扶贫这一条线下来的，一个村的项目资金就是50万块。短暂的沉默仿佛是无形的压力，一切也只能先到村寨看看再作决定。

我和熟悉情况挂钩曼令村的其他镇领导，坐着经济办主任吕利昆驾驶着的车一道上了曼令，先后对曼令大寨、曼令小寨、先往老寨、先往新寨、坝波等进行了走访，汇集了民意以后，如何用最少的钱实施好项目，我心里面非常的没底，但还是向民宗局领导请缨，要求把先往老寨、曼令大寨，先往新寨的宅基地平整项目，放给我们乡镇来实施，县民宗局分管项目的领导一脸的不相信却又不得不把项目下放给了我们。因而2008，2009两年，镇里几乎是同时拉开了曼令先往老寨、先往新寨、曼令大寨的宅基地平整，对曼洪的曼兴竜老寨突发的地质灾害隐患搬迁，曼恩村曼广迈一、二组的搬迁，坝卡老寨宅基地进行了平整。我也因此学习到了很多乡镇工作的知识和经验，从一个不善与群众打交道的小白，逐渐提升了解群众疾苦的能力。

　　先往老寨，图变谋新添动力

先往老寨坐落在曼令村最远最高的山上，从小在母亲眼里的犟犊子，这下真的要和大山犟上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权衡了一下，先到愿望强烈且有在镇里工作的干部，工作相对好做的先往老寨看看。

从镇里出发经过嘎拱，我们就开始上坡了，一直爬坡、爬坡，终于到了先往老寨，村子里顺着坡高高低低挤挤挨挨建了一些干栏式建筑，只有一间比较好的房子，那是在镇里工作的哈尼干部轰叶盖给母亲的。落坐在一个老党员家了解情况时，他告诉我他们时刻盼望着有一块平整的宅基地，因为一到雨季，他们就担心房子垮下去，他说我们现在坐的这个露台，下雨的时候他们都不敢过来，随后又领我进到木楼里指着已经拉折的打满蚂蝗钉的几根横梁说，晚上睡觉都在不停的担心，不知什么时候整间木楼会被拉垮下去。坐在露台上，我顺着陡陡的坡往下看，沟底的田棚显得很小，确实很是吓人。周边的几户人家无一例外都有这样的情况，难怪老百姓有如此迫切的心情。

随后在村小组长家，我们又和村干部、小组干部、群众代表进行了座谈，基本统一了思想，全村36户村民也郑重的签上了名。简单的中午饭后，细心的吕利昆主任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盘卷尺，要村小组长带我们去看他们选定的宅基地，小组长，村民代表带着我们就往寨子后面的山上去，只见吕主任带着村民们往山的纵深和宽度测量了起来，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式，只能在一旁安静的等着，待他们从林子里钻出来时，看得出老百姓一脸的失望，我用眼光询问着吕主任，他跟我解释说，这块地的长度和宽度根本不够平整出一块能安置下36户人家的宅基地，而且土方量又特别大，随后，他又对着老百姓问，你们的饮用水呢？水池在哪？老百姓往下一指，吕主任说非要在上面的话，饮用水就得重新修建，资金呢？村民们不吭气了，然后又带着我们往寨子下方的一个小山坡走去，这片村民眼里很宽的一块坡地，在皮尺的丈量和吕主任的精准计算下，又一次被否决了。村民们的议论更强烈了，我也更加不解的看向吕主任，回到组长家，他细致的跟我们解释起来，以前老百姓建房就挖一块小平地，露台和房子的一部分，就势用木头撑起建在坡上，现在既然要平整宅基地，怎么也要在房门口留一条拖拉机能开进去的路吧？再说也要留出一块村小组社房和篮球场的位置吧，山下的傣族文明路扩了又扩，车子和拖拉机都能开进家里去，保不齐我们山上老百姓哪天也会有拖拉机，小轿车呢？听了他的一番话，在这方面纯粹小白的我总算有一点点开窍了，有那么多的知识点值得我去学习，做群众工作的本领更值得我去学习。

老百姓相中的两块地，都被否决了，那该怎么办呢？大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吕主任说，要不我们就在寨子里面转一转，只能在原宅基地进行平整看够不够，但是在原宅基地平整，需要大家把房子全部拆除，不知能不能做到？或许是大家的期盼积压了太久，大家积极附合着，马上又开始了第三次测量，在一家房后的草丛中，小组团支部书记还被一条小小的毒蛇咬了一口，吓得我都不敢靠近，催促他赶快下到镇里的卫生院去处理，他却告诉我小蛇小毒没事的，我不放心，还是逼着他下去，但二、三小时后就赶回来了。测量完后，吕主任大概画了一个草图，告诉我和群众，在原宅基地平整，必须分三个平台，而且不能拆最好的这间房子，不然损失太大，并以此为地标，但仍然还有几户人家没办法安置下来，还得考虑使用寨子下方的那一块坡地，可这样一来，资金就缺口几万，做与不做，让我拍板。我当然明白拍板的意思，因为在来的路上，吕主任就指着路上的一座小矮桥说那是原王书记帮助解决的，村里的饮用水不也是原莫书记解决的吗？看样子我必须得解决一两件实事，才能不辱使命，何况还有那么多项目资金。我把目光转向群众代表，与群众坚定的目光碰撞后，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助老百姓改变现状。

山高坡陡人心移

决定了就干，全体村民在村组干部的指挥下，分组互助把一家一家的房子拆下，再用村里唯一的一辆手扶拖拉机，把房料和家什运到村外路两旁，一边拆一边搭建简易窝棚，每一个村民汗水掉地摔八瓣，也没有一句怨言。只是向我们提了一个要求，就是每天进出村寨的道路，有一段弯特别急，坡很陡，老百姓运送材料很困难，请求帮助炸点碎石，解决点水泥，吕主任一边准备爆破用的东西，一边跟我说，碎石他去炸，要我想办法解决点水泥给他们，我惊讶于他还会炸石头，一边在心里嘀咕行不行，一边也跟着他上了山，他把车停在小桥边，嘱我靠山边躲好，他在老百姓打好的炮眼上安放雷管点爆，一声巨响，一个颗比拳头还大的石头，瞬间飞越我的头顶落在脚边，要放在现在，绝对是不允许的危险之举，但我也冒然参与了，所幸没有什么事。

落落错错的房子拆了，却只看到山的模样，没有一块像样的宅基地。

那年，柴油等各种原材料都在涨价，找谁来承接宅基地平整的项目也费了一点周折，好在镇水保站站长张俊峰介绍了一个有装载机的师傅，他在柴油涨价前，囤了些柴油，准备在勐海工业园区建设大干一场，没想到2007年普洱茶受到第二波重创，园区的建设按下暂停键，他没活干，有道是西边飘雨东边晴，这样的好事竟然让我们撞上，几番对接并带着他上山走了几次后终于愿意承接。

第一阶段地基平整拉开了序幕，记得平整完抽签的日子正好是一个星期天，怕出什么情况，镇里的副镇长、纪委书记等都被我邀约上山见证宅基地分配，吕主任带着群众丈量好土地，用石灰撒出每户的范围，老百姓用锄头挖出界线，此时，我接到紧急任务通知，要我立刻带着曼恩村支书等一行赶往县委组织部，那一天，上山的和下山的都忙到下午三点才吃上中饭，好消息和着嚼饭声相互传递，有一户老百姓抽签，正好抽到原来宅基地的位置，开心得又唱又跳。

村民做梦也没想到能拥有那么大一块平整的宅基地，建房是头等大事，积攒多年的建房愿望被激发得热情高涨，手锯电锯一起上，备料的备料，起梁的起梁，上瓦的上瓦，一片欢腾。

看到大部分村民都开始建房，我心里不禁忧虑，还有几户村民的宅基地没有落实，平整宅基地的师傅已前往曼令大寨，赶巧有一天吕主任下乡途中，遇到景真糖厂安排的修缮甘蔗运输道路的装载机师傅，答应可以帮忙推宅基地，电话和我沟通后吕主任把他带到了寨子，把后续的宅基地平整的事情定下了，我的心也稍稍的安稳了一些，等到吕主任回来后跟我讲，那师傅或许没有经验，我们的条件答应下来，只怕他不赚反赔钱，我心里隐隐的愧疚和没资金的无奈交织在一起，师傅也在施工过程中，慢慢的反应过来了，我们只能好话加好话，哄着他把工程做完，最后好像是多给了1000块钱了事。

最后几户人家也把房子盖上了，过嘎汤帕节时，寨子里的老百姓说我们一定要庆贺庆贺。我们应邀到寨子去，老远，组长就迎过来牵着我的手，一边指着还预留的几块宅基地，一边跟我说，书记，你就是我们寨子的姑娘，这里给你留一块宅基地，以后你就回寨子里建房子住。那天他激动得牵着我的手，一直上了他家的楼梯，在他的新家，吃着他们家刚刚舂好的糯米糍粑，我的心也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