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极限——怀念母亲（记生命中走过的亲人之五）

彦

今天赶事，表姐说起我的母亲，再次热泪盈眶。每每亲戚朋友提到母亲，总是充满敬重和遗憾！ 母亲离开我们已经整整20年了！ 母亲五官标致，俊朗大气，声音爽朗，说话干脆。可惜在长年累月繁重的活计中，皮肤变得黝黑，头发干枯发黄，一辈子都没好好胖过一天。 母亲从小勤奋好学、聪明灵巧，虽然只有半天可以上学，半天得干活，但成绩向来名列前茅。可惜最终因为家贫，初中没读完便早早回家帮忙了。那时虽然小，但母亲却是个好劳力，打坝挣公分，干农活，做手工，照顾一个个弟妹，样样出挑，乡里乡亲无不称赞。外婆心疼母亲，为了让母亲摆脱家里的困境，二十刚出头就让母亲嫁人。不想婆家日子一样穷，除了破旧的锅碗瓢盆，就是一条水瓮两个箱子，连土窑洞都是爷爷奶奶的过洞间，揭个门帘就是爷爷奶奶家。但母亲一点没气馁，从过门那一天起，就下决心要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从此漫长而艰辛的征程开始了…… 在我的印象里，母亲每天就像陀螺一样，家里家外各种忙，从来停不下来，可能在梦里都是忙碌的。母亲的勤劳能干、吃苦耐劳使得周围凡认识母亲的没有一个不夸赞、不佩服的。我亲爱的母亲，说起她勤劳的故事真的太多太多...... 永远记得那个烈日当空的中午，气喘吁吁的母亲让我看看她肩膀上怎么有些蛰。翻开衣领的那一刹那，我浑身都是鸡皮疙瘩，只见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被绳子勒起的水泡爬满肩头，母亲竟浑然不觉，还一遍一遍地从大山里一大捆一大捆地往回背麦子。 冬天没有农活的时候，爸爸开着三轮车，妈妈坐在车斗里，寒风凛冽中摸黑出发去另一个县贩东西，一天一个来回。那时的冬天尤其冷，那时的路烂得能把人的心脏巅出来。每每出发、回来的时候，正是哈气成冰的时候，而每每回来母亲总是兴奋地说着今天的收获，计划着明天的行程，从没提别的什么。 小时候一早一晚的情形记忆最深。早上总是天不亮就被母亲从美梦中唤醒，因为饭菜早已做好了，吃完洗完母亲就早早下地了。晚上，我常常一个人强装镇定地在黑咕隆咚中久久地等待干活未归的家人。 为了给家里增加收入，母亲时常把家里的活儿都揽了，好让父亲腾出手去外面打工。于是母亲一个顶两，地里的活，家里的牲口，照顾孩子，做家务，繁重的劳务让她累得直不起腰，但她从没半路喊父亲回来。 母亲在贫瘠的土坷垃里坚韧而辛勤地刨过食，做过各种各样精巧的女工，当过裁缝，卖过饭，跟父亲一起贩煤贩水果贩杂货，也到许多工地打过工。母亲是相当麻利的一个人，干什么都雷厉风行，总是脚步匆匆，因此大家称她为“一阵风”。有母亲的日子，家里总是热气腾腾，生气勃勃，笑声飘出好远。 面对生活的重重困境，母亲身上总散发着一股如火的热情，透着强大的信心。不论是刮风下雨，还是三伏三九，她总是那么精神抖擞，那么勇往直前，只知道一路披荆斩棘，似乎从来就不知道“害怕”。虽然也痛哭过，也呐喊过过，但从没有变过。也许因为母亲是个心地单纯没有杂念的人，也许因为母亲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从最初决心把光景过好的那天起，就没有降下过乘风破浪的帆，从要过上好日子的信念根植于心的那天起，就如出弦的箭，没有过要回头的心，一心奔光景，一意谋发展，再大的山也要翻，再深的河也要过，虽然那样的日子看着是那么苦那么累...... 我们家的穷日子，就是在这种拼命中一天天变好的。方圆几十里，最早的录音机、最早的电视机、最早的粉碎机、最时兴的整套家具等等都出在我们家，来我家看电视的人一度能挤破门，磨面碎豆的人也络绎不绝。农村许多人条件不好，我们家在自己过好的同时还经常给别人接济钱粮。 每当我遇到困难时，常常会想起村口那条长长的陡坡。那时条件好了，我们家已经搬到城里，但母亲从来闲不下，没活找活。老家有片梨树地，每年梨成熟时，母亲都用自行车推着一二百斤的两大篓梨，一次次爬上那条几十米长的陡坡，然后一路蹬着自行车，把梨驮到三十里外的城里卖掉。我骑车驮过弟弟，好累好累！母亲一程又一程该有多累呢？ 我经常觉得母亲生来就是来挑战生命极限的！一度对“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理解尤其深刻。那个时候，我从来不知道有午休这么一回事，更不知道休闲、消遣或者享受是什么。在我的意识里，人就应该像母亲一样为了好日子，抓紧一切时间从早紧张有序地忙到晚，这就是生活，这就是人生。 母亲有男人一样的豪情，更不缺女人的柔肠。母亲非常爱父亲，虽然他们也吵架，但这并没有改变她对父亲的深爱。母亲总把父亲打扮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对我们更是像命一样珍爱。有什么好吃的除了留给我们就是留给父亲，她总是排在最末位或者排除。 在内心深处，母亲是个非常热情真诚的人。她待人总是那么诚恳，坦荡而直率，热烈而纯粹，掏心掏肺。对待弱小，母亲总想帮一帮抚一抚，对待不公，母亲总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们家借出去、帮出去的东西不知道有多少，有讨饭的上门更是不让走空。 小时候流行碎布头拼成各种图案的门帘，母亲就争分夺秒天天各种裁剪，恨不得给所有够得着的亲戚朋友们一家门上挂一条。冬闲时不是各种编织就是做刺绣、纳鞋底、做鞋垫、剪窗花......在满足家里需要后一定不能少了亲朋好友。看似冬闲了，事实上依然成天脚打脑后勺，忙得不亦乐乎。 母亲还是怎样的人呢？早在她上小学时，因为别人无辜欺负她同学，她就义愤填膺地一巴掌扇过去。也因为大家的不公正待遇，在大会上公然和老师拍桌子。我爷爷一家人一直比较老实软弱，自从母亲过门，我们家不再只是不惹事，同时也不怕事了。 我小时候总是怯生生的，母亲一路为我保驾护航，跟同学协调，和老师争取。刚上学时，我不懂学习，成绩很差，妈妈没骂我，只是关心我，“你什么也不用怕，一定要好好学，要争气”。见我大字本上总是圈满红圈圈，母亲立马把过年最隆重的工程——写春联交给了没念几天书的我。有期望就有力量，在感动于母亲的付出和震撼于母亲的拼搏中，我记住了母亲的话，很快就拿回了奖状。看着为生活熬苦的母亲脸上迸发出从未有过的幸福和自豪，我觉得我很有用。士为知己者死，为了让在苦难中奋进的母亲能多一丝甜蜜，我开始用心学习，并越来越爱上学习，这是我唯一能为母亲做的事了。 每次想起母亲，心里就充满力量，母亲总是我坚强而有力的后盾。每当我出什么事，母亲总是保护我、鼓励我、信任我、以我为傲。因为有母亲在，我总觉得我也可以更强大一些。我慢慢学着勇敢试着坚强，而这一切都源自于母亲坚韧而勇毅的个性的感染。 我最美的日子是有母亲相伴的日子。母亲对我的爱之深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她爱我比她的生命还要珍贵。有次我去姨姨家，母亲想我了就骑着摩托来找我，由于赶得急，一不留神摔到了路边的水渠。来到姨家时，母亲不顾身上的疼痛，只有见到我的欢喜。高中时，同学把我羡慕的不得了，因为没见过哪个家长这么频繁地来看望孩子。母亲见我喜欢吃猪头肉，就经常来学校送，一次带好多，直到把我吃到反胃。大学离开家的日子里，母亲天天牵肠挂肚，我一放假回来，母亲就变着花样做各种好吃的，不管是正在上街还是正在办事，只要时间一到，立马赶回来做饭。 终于有一天，母亲病倒了，由于长期劳累过度，查出了心脏病等多种病。迅速地，猝不及防间，母亲悄无声息地骤然告别了这个她拼命奋斗了四十三个春秋的世界，撇下所有爱她和她爱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没来得及说的话，有多少没来得及做的事，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巨大的孤独和悲凉充塞在天地之间，我瞬间感觉自己被掏空了一样，一下子置身荒野，孤独、惘然、悲凉，世界一片陌生，无尽的空落感厚厚地紧紧地包裹着我。此后很多很多年，伤心孤独始终如影随形，只是向上的劲还在。亲朋谈起母亲会潸然泪下，那是因为母亲不只是我的精神支柱，也是更多人怀念敬重的人。 生命有长短，母亲的一生是拼尽全力的一生，虽不灿烂，但从未虚度；母亲的一生是尽情燃烧的一生，如夏花般炽热，饱含蓬勃向上的力量；母亲的一生是无畏的一生，如青松般坚韧，热切的追求始终不减一分，桀骜的灵魂始终傲然天地。作为母亲“生命”的延续，我们希望能像母亲一样永远温暖、坚韧。最欣赏小草，即便生在石缝，也要奋力向上，那才是生命该有的姿态。生如逆旅，一苇以航，心之所向，素履以往！ 再也没人像母亲一样懂我信我爱我的人了！ 在这空旷的人世间，带着你满满的爱深深地怀念！ “我把心里的话藏在梦里， 思念随着梦境发芽开花 然后在阳光下默默生长 我的思念随着时间 慢慢长成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