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城游叙

趙冀華

滇池的晨雾还未散尽时，我已在观景台站了许久。水面像被谁抖开一匹靛青的丝绸，波纹里浸着苍山残雪的倒影。忽然有银鳞跃起，惊得那群红嘴鸥振翅腾空，翅膀掠过渔家木船的桅杆，在薄雾中划出百十道弧线。

"这些精灵是西伯利亚来的客人。"撑船的老汉叼着竹烟杆，话音混在橹声里，"每年霜降启程，飞越五千多公里，专为赴滇池的约。"船尾拖出的涟漪搅碎了云影，鸥鸟却不怕生，争相俯冲啄食他抛出的面包屑。我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绒羽，竟还带着雪山凛冽的气息。

转过虹山南麓，翠湖的海棠开得正好。朱砂色的花云沿着石径翻涌，枝条低垂处，花瓣簌簌落进游人的茶盏。长枪短炮的摄影者突然骚动起来——西伯利亚的访客竟也在此落脚。它们掠过九曲桥时，雪白的胸腹几乎要蹭到举着糖画的孩子鼻尖。有个穿蜡染裙的姑娘仰头张开双臂，瞬间有五六只鸥鸟停驻在她肩头，宛如被春风唤醒的活雕塑。

篆新市场的烟火气在午后愈发浓烈。卖山茶花的白族阿妈用竹扁担挑着春天，蓝布头帕上还沾着露水。"十块钱三把咯！"她将粉白相间的花束递给买菜的妇人，对方怀里的婴孩伸出胖手去抓花瓣，咯咯笑声惊飞了晾在竹筛上的乳扇。转角米线铺腾起的热气中，戴银耳环的老板娘正往土陶碗里码入薄如蝉翼的火腿片，滚烫的鸡汤浇下去，金黄的油花便托着菊花瓣徐徐绽放。

文林街的老墙根下，三个穿对襟衫的老倌正在梧桐荫里打"双扣"。紫砂壶嘴飘出的普洱茶香，混着画眉鸟笼里传出的啁啾，在石板路上流淌。穿校服的少年骑着凤凰牌单车掠过，车铃叮当惊起晾衣绳上的麻雀，却不妨碍茶馆二楼飘下的小调："三月鹧鸪满山游，四月江水到处流......"

暮色漫过金马碧鸡坊时，我在街角遇见卖木瓜水的推车。白发阿婆舀起晶莹的凉虾，琥珀色的糖水盛在搪瓷碗里，晃动着晚霞的碎金。忽然有细雨飘落，茶摊老板不慌不忙地支起油布伞，青苔斑驳的陶罐中，山泉水正咕嘟咕嘟地唱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