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典诗词欣赏（四十七）

青莲居士

写在前面：

朱熹，字元晦，号晦庵，亦称紫阳先生，是两宋时期学术上造诣最深、影响最大的人，一生著述颇丰。

他是继孔、孟之后最杰出的弘扬儒学的大师，除了理学家、思想家、哲学家、教育家等身份外，他还是一位诗人。

钱钟书说宋诗多以筋骨思理见胜，可见宋诗多注重说理，但善于作诗的朱熹却能寄情于景，寓理于趣，总能写出一些富有生活气息的好诗。

所以，朱熹的诗即具有启发性，也不缺乏诗情画意，陈衍评其曰“寓物说理而不腐”，《春日》、《观书有感》等七言绝句都是他最脍炙人口的佳作。

今天要和您分享的这两首小诗，是朱熹描写自己身处逆境时，在江中乘舟航行时的所见所思，一首直抒胸臆，极富生活理趣；另一首渲染山水，寄托旷达胸襟，两首都是值得一读的绝佳之作。

昨夜扁舟雨一蓑，满江风浪夜如何？

今朝试卷孤蓬看，依旧青山绿树多。——宋 朱熹《水口行舟 其一》

简译：昨夜我乘着一条小船在江上行驶，天下起了雨，因为流连舱外的风景，就披着蓑衣站在船上尽情地瞭望。

可是，夜色深沉，风急浪高，什么也看不见，我只好在船舱中默默地怀想，也不知道一夜的风吹浪打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早晨天刚亮，我就试着卷起船篷朝外观看，原来一切还如风雨前的样子，并没有变化，那青山和绿树，还和先前一般郁郁苍苍。

赏析：朱熹的这首绝句直抒胸臆，极其富有生活情趣，寓情于理，是他潇洒豁达胸襟的直接体现。

诗的首句和次句写昨夜睡前江面上的情景，和自己进舱后的内心感受，一叶小舟行驶在风雨苍茫的江面上，作者身披蓑衣独立船头观看江上夜景。

“昨夜扁舟雨一蓑”，这舟中人的形象是如此的鲜明，令人过目难忘，任凭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不由得令人想起了苏轼“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潇洒。

作者顶风冒雨眺望江景，既是对山水的迷恋，也是他随境而安，襟怀豁达的体现，纵有满江风浪，又能奈我如何呢？

“满江风浪夜如何？”，可是，疾风骤雨，夜色苍茫，作者看不清江上的景色，只好回到舱中，入睡前还在挂念着舱外的情形：风狂雨骤，这一夜过后，外面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诗的第三句写早晨醒来后的情景，“今朝试卷孤蓬看”，因为惦记舱外的景象，所以天一亮，就迫不及待地试探着卷起舱蓬，一个“试”字写尽作者内心的忐忑和不安。

“依旧青山绿树多。”这最后一句是对二、三句的回答和总结，是豁然开朗，是长舒一口气后的满心欢喜。

原来，青山无恙，绿树长青，碧水长流，一切都依旧，并未因为风雨的肆虐而有所动摇和改变。

首句写前天晚上未睡前，是舱外，次句写将睡时，是舱内，第三句写早晨醒来后，雨霁天晴，卷帘看舱外之景，末句给出答案，令人眼前一亮，心胸开朗。

行舟遇雨，本是生活中一件极其寻常的小事，但因为作者正处于人生的低谷时期，所以于作者而言，就有了不同寻常的人生感悟，读来给人以勇气和力量。

绿树青山尚且能经得起风雨的洗礼，我们有什么理由不能做到处变不惊呢？坚定信念，坦然面对，只要精神不倒，就没有什么能够将我们打败。

郁郁层峦夹岸青，春山绿水去无声。

烟波一棹知何许，鶗鴂两山相对鸣。

翻译：大江两岸层层叠叠的山峦和绿树，郁郁苍苍，一重又一重，绿水静静地流淌，那秀丽的山峰在春天里显得无比的寂静。

忽然，江面上一只小船冲破了烟波疾驰而去，它要驶向哪里呢？此时，传来了杜鹃鸟的啼鸣，清脆的叫声在两岸的青山中回荡。

赏析：这是上一首诗的延续，第一首写感受，注重于理，此首诗写景，寄托胸怀之坦荡。

首句描写大江两岸层峦叠嶂的青山和一重重生机勃勃的绿树，次句写春江的恬静，江水默默东流，春山寂寂无声，船行江上，置身青山绿水之中，作者浑然忘我，深深地沉醉其中。

春江水暖，风和景明，这与第一首里的满江风浪疾风骤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自然界瞬息万变，这和人世间的宦海沉浮又有什么区别呢。

世事无常，风来雨来，谁又能未卜先知？昨宵雨骤风急，今日风和日丽，没有永远的晴天，也没有永远的雨天，风来雨来都要坦然面对，只有经过风雨洗礼的人生，才是圆满的人生。

正当作者沉浸在青山绿水的遐想中时，忽然“烟波一棹知何许”将它唤回到现实中来，望着疾驰而去的小船，心生疑问，他要驶向哪里？

此时，耳边唯有“鶗鴂两山相对鸣”，鶗鴂就是杜鹃，它声声呼唤“不如归去，不如归去……”，这似乎就是作者想要的答案，宦海沉浮，羁旅漂泊，不如归隐……

一二句写静，山水无声，绿树葱茏，色彩清丽，恬淡安静，三四句写动，小舟疾驰，杜鹃对鸣，一动一静，余韵悠悠，令人回味无穷。

写在后面：

宋宁宗庆元元年（公元1194年）权相韩侂胄擅权，禁绝朱熹理学，斥“道学” 为“伪学”，右丞相赵汝愚被罢职，次年““庆元党禁”正式发生，朱熹被革职。

事情至此并未结束，韩侂胄党羽继续搜集网罗罪证，奏劾朱熹“十大罪状”，斥其之为“伪学魁首”，同赵汝愚等五十九人同被列入“伪学党”，通缉在案。

就在这样阴云弥漫、风雨飘摇的环境下，朱熹仍然坚持自己一贯的治学理念，这首《水口行舟二首》就是他从闽北乘船南下古田讲学，抵达水口时有感而发写下的佳作。

这两首感时之作，寄情于景，寓理于趣，是朱熹随境而安心胸旷达的写照，虽处逆境，却不颓废，始终昂扬着豁达和乐观，此种人生境界，值得世人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