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门前那条河

玉石花儿

<p class="ql-block"> 我家门前那条河</p><p class="ql-block"> ——哥哥</p><p class="ql-block">引 子</p><p class="ql-block"> 萧绍运河横贯浙江东西,流经古镇柯桥,与急水弄和永丰桥下一条不知名的运河汇合,缓缓流向东海。清晨,农船停泊在青石墈边,远远望去,撑竿林立,人流涌动,货上货下,好一派繁荣景象。午后,船工坐在船稍上抽着烟,换得了暂且的清静。站在河水清澈的岸边,看得见河里的水草。小鱼小虾在瓦砾上觅食。夏天到了,光屁股小孩不知疲倦地戏水。河埠头摇来一只船,农民老大吆喝着:“大菱要不要?大菱”……入夜,人们在融光桥上,一边纳凉,一边观望水景,三河合一,波光粼粼,桥水船岸,典型的江南水镇,那就是我的家乡。</p><p class="ql-block">板 缜</p><p class="ql-block"> 有水必有鱼,何况是春绿江南河鱼的繁殖期。三合一江的哗哗流水,引来了成群的鱼儿。一种一尺来长,尾巴黄黄,当地人称之为“WO MI”的鱼成群逆流而上,时时跳出水面。住在河岸边的居民用一种叫“板缜”的捕鱼工具,一天能捕几十斤呢! “板缜”其实是一张四米不等见方的大网,四角用四根凉衣竿粗细的淡竹撑开,竹竿交叉处与长毛竹的较细一头缚住,放入水中,网慢慢沉入水底。毛竹竿的另一头则搁置在岸边。几十号板缜者几乎是均等地排例,半分钟左右起网一次。起网时左手握住毛竹成支点,单脚大腿跨压住竿头成力点,利用杆竿起网可是个累活,所以只有成年壮男人才能担当,后来他们发明了三角起网法,虽省力但并不灵活,多数依然用传统的起网办法。看去不停地网起网落,空网者居多。偶尔起网,网心中竟有四、五条活蹦乱跳的鱼儿,“十网九网空,一网就成功”。捕鱼者咧开了嘴巴,岸边观看者顿时大呼小叫,拍手叫好!比自己捕着鱼还高兴!夜色渐渐地深了,即使捕到了鱼,岸边的叫喊声也变得断断续续,稀疏了许多。呼喊了一个晚上,该是回家喝水或睡觉去了。再过一会,除了流水声,偶尔会听到捕鱼者的窃窃私语,没有别的声响。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回家的。早上,不宽的街面两侧布满了鱼摊,昨晚的捕鱼者变成了今晨的卖鱼郎,虽然缺睏面色憔悴且透露着丰收的喜悦。镇上居民赶早去鱼市买便宜货,但总免不了讨价还价,一场价格较量,最后双方商定,将整数余额部分抹去了零头,才高高兴兴拎鱼回家了。这一天,小镇居民的饭桌上几乎都有鱼,合家吃饭格外香。</p><p class="ql-block">踏 道</p><p class="ql-block"> 那个时期,镇上是没有自来水的,很少有水井,吃喝洗刷几乎都用河水。运河上要行船,先民们开挖了一段支流,支流上可泊船,镇上的人管它叫“埠头”,也叫“漏里头”。居民比较集中或对着台门口的河边都有石条砌成的台阶,一般都有十几档,不管河水涨落,都可蹲在台阶上洗涤,在河边的石台阶叫踏道。踏道分上身踏道和下身踏道,相距只不过十来米,洗涤衣服、食品和吃喝用水都在上身踏道,下身踏道是洗马桶和尿布的。路过的人不知道偶尔会在下身踏道洗吃的东西,知道的人不会讥笑而会善意地提醒他们。</p><p class="ql-block"> 镇上人家家户户都有水缸,清早,男人家(成年男子)和稍大些男孩、也有女人家(成年女子)和姑娘们手提肩挑去踏道汲水。门口至河边一道弯弯长长的水迹象征他们早起和勤快。无论春夏秋冬,天晴天雨,日复一日,被脚板踏得光溜溜的青石板证明他们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p><p class="ql-block"> 夏天的傍晚,是踏道最热闹的时刻,女人光着脚站在过水的台阶上洗衣服,看着河里洗澡的男人和小孩说笑戏闹,浪花不时地濺在她们身上。那时候塑料拖鞋还不多,自制的木拖鞋散落满地,有几只漂浮在水面。清澈的河水变得混浊起来,洗衣服的人慢慢地离去,只剩下小孩子还意犹未尽,等着父母亲拿着长竹竿来赶他们上岸。</p><p class="ql-block">挑花边</p><p class="ql-block"> 冬天的早晨,阳光格外清澈,丝丝寒气似乎是从平静似镜的河面反射而來。买菜、上班、上学,空闲的人喝茶或闲逛去了。清早过后,河边大道地成了挑花边女人的集体作坊。大道地正面朝南,北面是巧婆婆的屋沿,背风向阳,四、五个女人自带着竹椅子,椅子上搭着一块毛巾,背风背光而坐。如觉得冷,脚下可搁个铜火宠。</p><p class="ql-block"> 挑花边看似轻松,在一张印有花卉图案的白纸上衬上同样大小非常干净的牛皮纸,根据图纸用针线织上相应的图,针法多有“实针”、“花三针”、“网眼”等,一般以菊花、葵花、牡丹、回纹、如意纹和缠枝花纹为常见。挑花边的常规姿势有两种,一种是右手拿针左手拿纸,针往右上方,纸往左下方,与身体成45度角上下运动,当线短时,针从右腰侧纸从左上侧运动,很少有用左手用针的。挑花女一般要连续工作十来个小时,不断改变势可减轻机械疲劳。她们心灵手巧,一边挑花一边说笑。这是一个欢乐和谐的环境,引来了闲男人,男人中有的是逢场作戏,和女人调情说笑,有的是别有用心,和年青女孩套近呼,这时的女孩似乎特别灿烂。和煦的阳光轻拂着姑娘的脸,有心人孕育着一场浪漫主义的爱情花边文学。</p><p class="ql-block"> 不知不觉到了临近做午饭时分了,河埠头开始热闹起来。小镇上学校和多数单位没有食堂,上班、上学的人要么自己带饭,要么回家自己做。此时,河埠头的台阶上挤满了洗涤的人,半天不见,相互点头问好,也聊些见闻,顺便问一问有没有看见自己已经放学了的孩子。</p><p class="ql-block"> “哑子”是J家台门大房家老二,他从盐菜缸里取出了盐白菜,挟着米淘箩去河边淘米洗菜。哑子三十来岁,说是哑子,其实耳朵不聋,口齿是不大清楚的,比喻说“钞票”,哑子便说成“刀包”。早几年没事干,哑子在台门口摆个小摊,卖点油籴臭豆腐、菜饼等攒点钱贴补家境,后来,居委会干部发现他们生活比较困难,安排他在大桥边小吃部工作。哑子很勤快,每天四五点钟起床去店里干活,挑水、扫地、打年糕、磨豆浆,有时也做包子,干的基本是一些杂活、累活,这会他中间休息,赶紧回家淘米烧饭。大道地是去河边的必经之地,哑子走到河埠头先将米淘箩在泔水缸里擦了一下,留下米泔水,再在河里过水。这里的人非常诚朴,淘米前不怕麻烦,自觉地将米泔水留在缸里,提供给养家畜家禽的人当营养饲料。哑子洗完菜后走到挑花女人旁边,叽哩咶啦地在讲些什么,这也是他最开心的时刻。</p><p class="ql-block"> 盐菜的酸溜溜的香味弥漫在大道地的空气中,诱得她们舌根周围积满了口水,最先在哑子旁边的那位顺手摘了一片菜心子放入口中咕哒咕哒地咀嚼了起来,这熟悉不过的声音和酸香气味,使得她们再也无心干活了,纷纷涌向哑子,一会儿,两株盐菜只剩下了几片菜帮子了,哑子更高兴了,嘴上还一个劲地说“吃、吃、吃”,哑子本来中午吃的是炒盐菜的,但剩下无几,只能放碗盐菜汤了。</p><p class="ql-block"> 冬去春逝,夏天转眼到了。挑花边女人把竹椅子搬到了弄堂里,享受穿堂风的清凉,哑子照常把盐菜送到她们的身边……</p><p class="ql-block">拔桩头</p><p class="ql-block"> 六十年代的一个盛夏,多日没下雨,岸边已露出了河床,隐约看见一排排木桩,有的半尺来长,有的只露出尖尖的木梢,如若雨后春笋。下午,家住下市头直街的几个放了暑假的孩子在小学前面的河边闲聊,不知那一位说,家里没柴,河里这么多木桩,何不弄些回家,晒干了可是好柴火!于是,他们找来了绳子扎住其中一个木桩,几个人费劲地拉啊!摇啊!拔啊!硬把它拔(抬)了上来,好家伙!拔出的木桩竟有一人多高,二十多公分粗,埋在泥下部分黄亮如新,但是拔出不久,表面会慢慢地变黑,周围的人都来看热闹。这里哪有这么多的木桩?年长的人说,二三十年代,河的南岸是一排木排行,岸边架满了一座又一座的水榭,用来休息、算帐、看排。日长月久,年复一年,木排散去,水榭朽落,只留下桩头。“千年水底松”,这是一句应证了的老话,怪不得这么多年纹丝不烂。</p><p class="ql-block"> 那是一个物资十分匮乏的年代,木材也列入了统购统销的项目,拔出的木桩根根诱人,老人说,用这种桩头“箍饭桶饭不馊,箍马桶粪不臭”。于是,许多人加入了拔桩头的队伍,家里只要有男人,起早贪黑,都泡在水里拔桩头,几天过去,家家户户门前都树起了一排排木桩,也吸引了许多木材贩子,犹如一个木材市场,几经讨价还价,一米不到的也能卖到二元左右,两米以上粗大的,竟能卖到二十几元呢!你要知道,那是一个学徒工每月的工资才十六元钱呢!</p><p class="ql-block"> 五店王家门前已经有十几根木桩了,当别家把木桩卖的差不多了的时候,五店王还是不肯出手,原来,他等着把这些木桩做成木器家具给女儿做嫁妆呢!</p><p class="ql-block">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