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昨天晚上,我在刷《抖音》视频时,刷到一个小男孩拉二胡的视频。这个小男孩自信的样子、娴熟的演奏技巧、美妙绝伦的乐感,让我陶醉于其中。一瞬间,我走神儿了,感觉这个拉二胡的小男孩面庞发生了改变,成为我熟悉的一个人——阿刚。因为,这个小男孩二胡演奏的曲目,正是阿刚擅长的曲目《扬鞭催马运粮忙》,我随着乐曲音节的跳动,不知不觉回到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p><p class="ql-block"> 阿刚是我初中同班同学,我们是1968年8月份由不同小学升入同一中学的。那时候还处于“文革”时期,入学后没有开文化课,除了学习毛主席语录,就是学工学农劳动,还有就是到公交车上担任乘务员。那时候,阿刚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随身携带一把用帆布箱装着的二胡,有时间就会拉上一段。只不过,他在公共场合拉二胡时,会把琴码拿掉,这样就不会发出声响(练习指法与弓法),也就不会影响到周围人了;那时候,学校为了丰富学生文艺生活、活跃学校文艺气氛,经常组织以班级为单位的文艺演出活动(每个班级必须出节目),通过比赛来增强班级荣誉感。当时,我们班辅导员是徐老师(当时对班主任的称谓),他是一名体育老师,他对这种班级间的文艺比赛十分重视。确切地说,在当时那种政治形势下,不积极、不作为也是不行的。毕竟,当时学校“学习班”里还关押着二十几名校领导与教师,他们的罪名千奇百怪,我当时记得有“反动学术权威”、有“走资派”,还有“右派分子”等。那时候,为提高班级文艺演出水平,徐老师特意请来学校教音乐的白老师帮忙,逐个检验学生的音乐功底、以选出合唱队成员;她还组建了小乐队,包括阿刚、(二胡),阿杰(扬琴)、阿军(笛子),并外请专业人士对乐队演奏进行了辅导。那个时期,我曾多次应阿刚要求陪他到阿杰家去合练,这到不是因为我会乐器,而是他死活拽着我,我不好意思拒绝罢了。在此如果多说一句话,那就是他是全班唯一穿带补丁衣服的学生,为此,许多学生不愿意与其接触,他也不愿意与其他同学交流。</p><p class="ql-block"> 按阿钢的说法,他能与我说心里话,是因为我尊重他;他之所以凡事愿意拽着我,就是想找个伙伴,为此,我这个没有乐感者,竟然成为他的伙伴、成为他们合奏时的第一旁听者。不过,我也有所收获,旁听让我对音乐产生了兴趣,在阿刚的帮助下我还学会识简谱,在阿刚的纠正下我唱歌不跑调了。同样,我是唯一去过阿钢家的同学。那次阿刚邀请我去他家,我看到他家住的房子是靠房山墙搭建的偏厦子,面积只有十五平方米左右,低矮的房屋里还搭建了隔层,上面那层只能爬上去。否则,六口人还真居住不下。看着拄着拐杖艰难行走的阿刚父亲,看着紧忙活的阿刚母亲,感觉是那么的亲切;看到那家徒四壁的场景,看到他家全家人都穿着打补丁的衣服,这家显然生活困难。听阿刚的介绍,进一步印证了我的猜测,他的父亲是在工地干活时摔断双腿的,且一直无法恢复;他的母亲身体不好无法出去工作,只好在家操持家务。街道办考虑他家生活实际困难,请示上级后安排他姐姐到街道办工厂工作。阿刚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全家全靠阿刚大姐一人上班养活。阿刚还告诉我,他六岁开始跟父亲学习二胡,父亲摔伤后,就不能拉二胡了,他就跟着父亲给找的师傅继续学习二胡,他十岁起就跟着师傅参加红白事活动,用挣来的钱补贴家用。为了掌握二胡技能,他每天天刚亮就起床,钻墙洞进入儿童公园里跟师傅学习二胡,白天上课、晚上回家干完家务活,就在家里练习三个小时以上,复习当天早上师傅布置的作业。为了不影响家人及周围邻居,他每次拉琴都要去掉琴码,这一练就是八年,按照他师傅的说法,他已经出徒了,可以独闯江湖了。但是,他一直没有那么做,依然与师傅搭伙去一些红白事场合演出,可惜,到了“文革”初期就无法再参加红白事了,因为那时候讲究革命婚礼、讲究革命丧葬,一切活动都简化了程序。</p><p class="ql-block"> 我记得,我们那年去某厂学工,是在厂供应科劳动。主要是按照派工单,将所需零部件送到车间。那时候,该工厂也搞文艺汇演,我们班的大合唱在该厂年度比赛中获得二等奖,给供应科增了光,这是供应科从未获得过的荣誉。特别是阿刚的二胡独奏《扬鞭催马运粮忙》,取得文艺汇演一等奖。为此,该厂领导当着全厂职工的面奖励他一个暖壶、一个洗脸盆,这让我们羡慕不已。你不要小瞧这两件东西,在当时这也算贵重物品了。要知道,当时该厂有上万名职工,文艺人才济济,他能脱颖而出获得一等奖真的不容易。也就是那次舞台演奏,让他一下子出了名,不仅在工厂里引起轰动,就连学校里同样引起轰动。同时,他还参加了许多社会上的演出活动,借以增加收入补贴家用。不过,他参加的这些活动都是偷偷摸摸进行的,如果让学校知道那也是不行的,为此,我一直为他保守这个秘密。</p><p class="ql-block"> 之后的一天,我请阿刚到家做客。我妈妈特意给阿刚购买了秋林公司的大列巴、红肠,并做了红汤,还有一些秋林糕点,还为他准备了一套老式军装。没想到,阿刚吃着吃着竟然留下了眼泪,他告诉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他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种关爱。他的言语与表现,令我十分感动,我更加珍惜家庭温暖,更加敬重父母。在之后的日子里,阿刚一直穿着那套老式军装,人也显得精神了不少;同时,他也显得自信了许多、性格也开朗了许多,这些是我没有想到的。他对我也是无话不谈,甚至将个人的一些隐私都毫无保留的告诉我,朋友间能够做到这样也算可以了。</p><p class="ql-block"> 我还记得,我们那次到农村去割豆子。虽然大家都戴着手套,手上依然扎得都是刺,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都是怨声载道。累点也就罢了,吃的更是难咽。虽然那时候各家生活水平不高,也不至于每天每顿都吃忆苦饭(野菜团子),何况同学们每天还要超体力劳动。有一次劳动间休息,阿刚拉起二胡,那明快的音乐立时让同学们消除了沮丧情绪。也就是在那一刻,同学们感到阿刚的二胡独奏才是驱除疲劳、去除烦恼的良药。辅导员看明白了这些,让阿刚选择一些欢快的乐曲,时不时在同学们疲劳时演奏,给同学们带来些许温暖与安慰。哎,从那一刻起阿刚成为了同学们心目中的神,他还得到许多羡慕崇拜的目光,由此我也知道了音乐的魅力与力量。</p><p class="ql-block"> 1970年底,我入伍从军。不久后通过同学来信得知,我们这届毕业生不用上山下乡了,相继分配工作了;我还从同学的来信中得知,阿刚被分配到电车公司当乘务员,很快被推荐学习无轨电车驾驶技术了,为此,我真心为他高兴。1976年,我复员回到家乡,第一时间就联系了阿刚,见面后得知,他已经是无轨电车司机了。然而,他不变的依然是寡言,他不变的依然是喜欢二胡。那次,我们相约了几位中学同学聚会,就餐中,一位刘姓同学向阿刚询问为什么调音时总是断弦,阿刚告诉他需要耐心微调才行。他还说自己调音时基本没有断弦过,那是因为他学二胡时没钱,如果断弦就没钱买弦、就不能拉二胡了,所以调音时十分小心。对此,我记忆深刻。那次,阿刚还告诉我,他姐姐结婚了,姐夫是一名复员军人,与他在同一个公司工作。他现在承担家中一切开销,挣的钱还可以,父亲已去世,母亲身体尚好,弟弟与妹妹学习成绩都挺好的。在之后几次同学聚会中,我都没有再看见阿刚的身影,我只好向女同学阿琴询问,阿琴告诉我:她们原居住那个院已经异地动迁了,阿琴的弟弟与阿刚依然是邻居,相互间还有走动。可悲的是,全民都有传呼机时阿刚没有,多数人都有手机时阿刚依然没有,其原因是他两口子都下岗了,女儿患上一种罕见疾病,他有点钱都给女儿治病了。况且,他还要照顾多病的老母亲。那时候,他喜爱的二胡也束之高阁了,即使拉二胡也是拉《江河水》、《二泉映月》这类悲伤凄凉的曲目。为此,我们请阿琴带我们去阿刚动迁后的家,我们按门铃、敲门都没有回应,我们只好将我们联系方式的纸条贴在他家门上,我们来到楼下阿琴弟弟家,阿琴弟弟告诉我们,阿刚肯定在家,只是不想见我们罢了。我们理解阿刚的处境与心情,他也一直没有联系我们。</p><p class="ql-block"> 2012年的冬季,我收到阿琴的电话,她告诉我阿刚走了。她还告诉我,阿刚临走前发现一根琴弦自行断了,他预感自己要走了,便让老伴给他买点秋林大列巴、红肠回来,结果他老伴回到家时发现阿刚已经心梗走了。阿刚走时,胸前抱着他那把二胡,只是两根琴弦都断了,他紧紧抱着那把二胡,分开都难,火化时只好一起火化了。对了,在阿刚走后不久,他的女儿去世了,他的母亲也去世了。</p><p class="ql-block"> 哎,人生如此短暂;哎,改变命运太难;哎,如此坎坷落在一个人身上有些不公平;哎,这也许就是阿刚的命。哎,我们活着的人要珍惜生命,要珍惜生活。</p><p class="ql-block"> </p>